2017金馬影展 │ 金馬 ╳ 新浪潮論壇-新藝城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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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30 |
講者:施南生、泰迪羅賓、張艾嘉、黃百鳴、曾志偉
主持:曾寶儀
文字記錄:蔡曉松
時間:2017年11月24日14:00-16:00
地點:台北文創大樓多功能廳
曾寶儀:今天走進現場的時候,我其實有點驚訝,因為我本來以為,今天會是一個有點懷舊的場合,可能會聚集很多年過半百的朋友們,然後大家一起想當年、小時候看這部電影多開心等等。今天聚集了這麼多年輕的朋友,是我意想不到的,也非常歡迎你們。
當然,台灣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因為我們有看不完的電影。所以,可能你們沒有活在那個年代,但透過電視不斷地重播、重播,再重播。這些新藝城的電影,都成為大家耳熟能詳的作品,也成為我們認知香港電影,甚至是亞洲電影很重要的養分。
啊,我們真的是吃新藝城的奶水長大的。當這句話閃過我腦海的時候,我意識到它在我身上再適用不過。大家應該都猜到了,我父親是新藝城七人小組的其中一名成員,他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加入新藝城,也就是說,他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是新藝城與他一起打拼出來的。我在小學、中學的學雜費、生活費,都是新藝城給我的……所以呢,今天也容許我在這個場合,讓我有機會跟我的恩公們說聲謝謝。那麼現在,我就一一為大家介紹我的恩公們,好不好?
(依序介紹施南生、泰迪羅賓、張艾嘉、黃百鳴、曾志偉入場)
曾寶儀:其實,今天能把大家聚集,都要感謝張艾嘉張姐,讓我們有了這個新藝城論壇的機會,跟大家見面。我們要先說一說「新藝城」到底是怎麼開始的?在網路上看一些資料,就會知道新藝城的前身是「奮鬥電影公司」,麥嘉先生跟黃百鳴先生成立的,後來不知不覺,三個人變成七個人,奮鬥變成新藝城。那先讓黃百鳴先生說一說,這是怎麼開始的呢?
黃百鳴:我們的新藝城的前身,是一家小小的「奮鬥電影公司」,奮鬥公司的前身,就是麥嘉從美國回來要拍電影,找了一個編劇,編劇叫黃百鳴,寫了一部電影叫《搏命單刀奪命槍》。
這個時候,嘉寶電影公司請我過來,嘉就是麥嘉、寶就是洪金寶。這部電影拍完以後是很賣座的,但是,洪金寶已經給嘉禾拉進去了,沒辦法。所以,麥嘉抓著我說,我們要組一家電影公司,因為他是導演、我是編劇,後來又找了一個在《搏命單刀奪命槍》裡面有精彩演出的石天,我們三個人就組成了奮鬥公司,也就是編導演,三個崗位都有了。
這個奮鬥公司,當年拍了一些跟風的作品,就是搞笑的民初功夫片、拍了這個《無名小卒》、《鹹魚翻身》、《瘋狂大老千》……等等。這些電影當時都是賣座的,不是大賣座,但就是還可以吧。當時香港有兩大院線,就是控制整個華語片市場的:邵氏公司跟嘉禾公司,其他小製作的電影都排在一個小小的院線,叫做「金公主院線」。但是,通常賣座的電影,都在邵氏、嘉禾兩大巨人的院線底下,而我們的電影就被排在「金公主」。
雖然,我們的電影不是非常厲害,但是在「金公主」裡面已經算非常好的,所以這個老闆就找來我們三個,一起組成新藝城電影公司。有一個好處,他們不管我們電影製作的事情,所以我們就有一個院線在背後支持我們,新藝城電影公司就這樣在 1980 年 8 月份成立。當時就是,麥嘉、石天、黃百鳴,三個臭皮匠,後來終於有機會變成一個諸葛亮。
在第二年,我們拍了兩部電影,在暑假都非常賣座,第一部叫《鬼馬智多星》,導演就是徐克,演員就是泰迪羅賓跟林子祥,另外一部在台灣叫《泡妞》,在香港叫《追女仔》,主角就是我們的石天跟曾志偉。兩部電影都賣座,賺了不少的錢,所以我們就有膽量,去拍更大的製作,就拍成《最佳拍檔》,這個時候,從三個臭屁匠,變成七人小組的奮鬥房。
曾寶儀:所以說,不是先把七個人聚在一起,才有後來這些作品,而是經由作品慢慢的累積,最後你們這個Team才組起來的。我想問一下,因為就我所知,今天現場有很多新進的電影從業人員,他們會非常好奇,黃金組合是怎麼分工的,我們編導演都有了,要從三個人變成七個人。到底要找哪些人進來,才會變成一個年代的代表?
施南生:就是後來黃百鳴跟我講的,三人組會變七個人呢,當時很多新的導演去了嘉禾、去了邵氏。黃百鳴講給我聽,他們三個人坐在辦公室,在那裏想:「現在很流行甚麼新浪潮的,我們是不是就搞幾個新浪潮導演?」但他們又想,他們都不認得。沒關係,樓下有個賣報紙的攤位。以前香港有個雜誌叫《電影雙周刊》,他們去買了一本上來,剛好那一期是介紹新浪潮導演的,他們就一翻:「許鞍華!有沒有人認識?」沒有人認識;再翻:「章國明!有沒有人認識?」沒有人認識;「嚴浩!認不認識?」不認識。他們三個人有一個老朋友是吳宇森,吳宇森常到公司來玩的,結果一直講一直講,「余允抗認不認識?」都不認識的;「徐克!」欸,吳宇森就說:「我認識他,我認識他!」所以就找了徐克來吧。就這樣開始了。
曾寶儀:所以妳們七人小組的組合是用一種算命、鳥卦的方式找出來的?(笑)這太內幕了,我沒有想過是這樣子出來的。
施南生:還有找我的那個時候也是有內幕的,要不要講?
曾寶儀:當然要聽啊。
施南生:就是有一天呢,徐克已經跟他們有點關係了,然後我們以前常常在半島酒店大堂喝茶。喝茶的時候,就有兩個人像猴子一樣,盪啊盪地盪過來,是麥嘉和石天。
他們那時候穿衣服很有特色的:戴個皮帽子,戴個毛皮的短夾克,下面穿個喇叭牛仔褲,也是很緊的,穿一個皮帶的扣子這麼大的,穿一個牛仔靴。兩個人過來,就說:「老徐!甚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喝茶!」他們介紹我們認識之後,走了還說要一起拍電影,我就說:「這兩個人好像黑社會,不太對耶……」然後,後來呢,長話短說,又是黃百鳴跟我講的,他們想說,我們找個人來管管家好了,找誰呢?
「欸,那徐克那妞不是在電視台幹的嗎?她一定懂得這個的。」結果我剛剛離開電視台,黃百鳴打電話來約我。通常以前出去見的都是黃百鳴,因為他比較像一個人的樣子。(全場笑)不然,其他人都嚇倒了吧,像黑社會進來。
黃百鳴約我,我說我不懂電影,他說做行政都差不多的,我說電視台製作是有預算的,你們新藝城一年要拍多少部電影?黃百鳴就想一想,問我:「妳說呢?」我想碰到高人了,好像在考核我,那我就問他,「那你們一年有多少預算?」他又問我:「妳認為呢?」這樣子,我剛好剛離開電視台之後,幾個月很忙,我就說我不行了,過幾個月再說吧。
後來我跟他們很家庭式的,過年會拜年,那年就是金馬獎,1981年,我還沒參加新藝城,但我跟著他們來玩,那年特別有意思,我們在高雄的金馬獎,徐導演拿最佳導演、張艾嘉拿最佳女主角,然後譚詠麟,也是香港來的,拿最佳男主角,但是他上台講話沒人聽得懂。他當年拿的是《假如我是真的》這部電影,他上台拿了就說:「果然係金地!(真的)」你聽得懂嗎?
那時候,我們那幫人就每天在一起玩,回來之後呢,有一天我就發現銀行多了一筆錢,我說甚麼意思,哪裡來的錢?徐克就說去問他們新藝城,我就問黃百鳴這筆錢,他說:「對啊,我們先付薪水給妳。」搞得我很不好意思,第二天馬上就去上班了。(全場笑)
曾寶儀:所以是用一種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引妳上鉤的?
施南生:不是,這個是利誘。那時候還小嘛,一點點錢就想說這些人怎麼這麼好,現在想想覺得他們真是太厲害的了。
泰迪羅賓:跟著說,我跟她完全一樣的。麥家、石天也是第一個找我,那時候還沒有黃百鳴,他們兩個出現的感覺就是黑社會,但是,是個非常友善的黑社會,一點都不凶狠,非常好笑的,而且兩個人好像在唱雙簧一樣,但那時候我沒有進去,因為我那時候太忙了。
我是在珠城,剛拍完那個《點指兵兵》之後,然後我就拍《救世者》,還有那個《山狗》,然後就到許鞍華的《胡越的故事》。真的太忙了,所以我不敢答應他們,進這一個非常特別的公司,我覺得滿好玩的,他們兩個人很好玩的。到後來徐克已經進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找我來演這個《鬼馬智多星》,在台灣叫《夜來香》,這三個字,是石天老闆非常熟悉台灣環境,說:「鬼馬智多星這個片名在台灣是沒人來看的,我改一下片名就有人來看了!」我們無所謂啊,反正戲已經拍好了。
我拍這個戲也是因為黃百鳴先生再來跟我談,我那時候已經開始差不多覺得自己想不到甚麼新點子,想休息的時候,剛剛好那個時間點非常得好,然後那時候,黃老闆就來跟我談,「欸,你出來演這個角色,不得了,非常好玩的。」由他的形容,我就覺得奇怪,我曾經在七十年代拍過一部邵氏電影,那部電影,演個非常悲慘的人,很可憐的一個人。我怎麼可以演一個瘋狂的卡通人物呢?一個開槍的神探羅賓,讓我覺得很好玩,很大的挑戰性。就過來了,就做演員,開始就是做演員,我說條件就是:我要監製一部電影,我監製一部戲,沒有人可以管。然後我就進來新藝城了。
曾寶儀:也是利誘就對了?
泰迪羅賓:沒有,他們沒有利誘我。因為我就是不會赚錢,他們沒有跟我談過錢的事情。
曾寶儀:直接把錢匯給你嗎?
泰迪羅賓:沒有,那時候,我們是分期付款的。(大笑)
曾寶儀:有沒有發現一件很特別的事,新藝城的成員除了我們的大總管(手指施南生)比較神秘之外,我們新藝城每一個人都能做很多事,可以當導演、可以當編劇、可以當策劃、可以當演員,然後可以唱歌搞笑、演嚴肅的戲,我覺得新藝城的組合是一個非常神奇的組合。好啦,曾志偉都沒有講話,讓你講一下好了。有點憋不住了對不對?
曾志偉:沒有啦。新藝城就是一個很怪的公司,因為其實沒有一個像人的人,然後這些男演員都是高矮肥瘦,甚麼樣子都有的。其實裡面比較像樣的就是黃百鳴,剛剛施南生就講了,黃百鳴出來就會穿著西裝,他今天在這裡還穿西裝,因為他家裏沒有別的衣服,就是西裝。(笑)
他在新藝城的時候,他都穿西裝,為什麼?因為他白天還要上班,根本靠編劇是吃不了飯的,他就是那個年代出來的。施南生又怎麼會到新藝城呢?其實我們新藝城沒有施南生是不行的,她是大管家。但是,我們怎麼會想到要一個這樣的大管家呢?因為那時候新藝城很需要徐克,只有一個人才能打動徐克,就是施南生,因為她天天在床上跟他講話。(全場笑)
曾寶儀:我怎麼覺得今天沒有來的人會非常後悔,他們沒有辯駁的餘地。
曾志偉:沒有啦,新藝城就是很好玩的一個公司。而且把很多不可能的東西變成可能,剛才就提到麥嘉不像一個演員,泰迪羅賓、我更不像演員,其實最像演員是黃百鳴,可是他偏偏不是演員。後來我們大家都紅了,他說:「我能不能當演員?」我說「你為什麼能當演員?」他說:「我能讓人家很開心」,我說:「開心個鬼啊!」他就拍個開心鬼!(全場鼓掌)
但是呢,我們其實在香港還是打出一片江山的。但是沒想到能夠來到台灣,其實張艾嘉小姐就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們台灣很多都是靠這位主席啊,幫我們在這裡擺布一切,雖然很多東西都是橫打橫撞的,但是我們也在台灣做出新的力量,這就要看我們主席來講了。
曾寶儀:是,張姐妳這應該要好好講一講了。
泰迪羅賓:不就是一個不像演員的,把妳抓進來的嗎?
張艾嘉:其實新藝城每個人都滿好用的,妳知道嗎。一個人可以兼數職,像你說的,十八般武藝都要會,也要不嫌棄很多東西,譬如說妳來以後發現妳不是跟許冠傑演戲,妳是要跟麥嘉演戲,而且他還好幾集都是你的丈夫。
最後一集我跟他講說,我不要再演了。他說:「沒關係妳不演是不是,我開場就擺妳的遺照在那裡,三鞠躬!」我就好生氣啊,我說:「好啦好啦,那我來客串好了」,就又不幸那一集呢,許冠傑在尼泊爾那裏出了點問題,沒辦法拍許冠傑,只好我就上了,結果那一集我本來是拿客串的錢,結果就做了主演。
曾志偉:千里救差婆啦!
張艾嘉:對啊,千里救差婆 。
泰迪羅賓:我害的,許冠傑在喜馬拉雅山是我拍衛斯理的時候。
張艾嘉:對、對,反正這種事情很多啦,就是大家都不太計較,原因是平常都太好朋友了。所以,甚麼時候都是叫一聲就來了。有一天他們突然叫我去,跟我說:「妳要不要來台灣做我們的監製?」我說:「啊?做監製?你們不是有虞戡平嗎?」那時候還有虞戡平在做監製。他說:「妳們可以一起啊」,其實我心裡就有點怕怕的,因為我真的是拍文藝片出身的。(笑)
我說怎麼辦呢?不然,還是我們就拍一點文藝片?我就很努力說,那不然我們拍一點文藝跟喜劇合在一起,比較商業一點的片?自以為很商業。然後我就把小燕姐拉出來,拍《台上台下》,小燕姐其實很久沒有演戲了,她那時候被我說動了,她以為要來演很美麗的角色,結果沒想到不是那樣的角色。
曾寶儀:很感人的角色。
張艾嘉:很感人,可是都是在很偏遠的地方,她是一個在脫衣舞戲院賣零食的,然後最後還要跟我打泥巴仗,非常苦,我還記得那場戲我們拍得非常苦。從此以後,她就退出了影壇。(笑)
那當然接著我們就拍了……嗯,我相信新藝城,在台灣來講,有兩部戲應該是大家最記得的:台灣新藝城我其實待得不長,但兩部戲應該是大家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是《海灘的一天》。當然那時候中影也非常的支持,願意跟我們合作。因為我想,如果只是新藝城出錢的話,我可能會被王應祥切成八塊,所以我就說,中影願意一起合作,那我們就來推楊德昌導演的戲。這部戲到現在都還是一個經典。
而另外一部戲呢,我相信大家都非常記得,那就是《搭錯車》。(笑)《搭錯車》這個故事也滿長的,大家一定會想說為什麼會叫搭錯車?《搭錯車》那個故事跟搭錯車完全沒有關係啊,因為《搭錯車》當初的劇本,最早是來自於黃百鳴。
黃百鳴:原來是一個喜劇。本來是一個喜劇叫《搭錯車》,把劇本寄給我看的時候,我說有一點胡鬧,真的就是一批人從台北搭錯車,一直胡鬧胡鬧到高雄,是這樣的一個電影。我說這個電影不能拍。
張艾嘉:我們以為我們就應該這樣胡鬧的,你知道吧……(笑)
黃百鳴:其實這時候我是有一點自私的,當時在香港,我們的喜劇拍的很成功。我提出能不能拍一個悲劇,拍一個啞巴收養一個棄嬰的故事?但是,麥嘉就潑我冷水,他說「在香港,哭哭啼啼的電影沒有人看」,所以這個計畫我就放在心裡面,剛好台灣這邊要拍這個《搭錯車》的喜劇,這個故事真的有點問題,我就說這個戲不要拍了,妳說「那怎麼辦呢?」我說,「欸,就拍我心裡的這個故事」,當時還沒有叫《搭錯車》的,沒有片名,就是一個悲劇,從喜劇改成一個悲劇。
我叫張艾嘉介紹一個編劇給我寫,但是寫出來我不滿意。後來又找了一個老的編劇寫出來,我又不滿意。然後她就有點生氣了,「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那你就自己過來寫吧!」然後她還恐嚇我,「要是你不來,每一天劇組都要付錢的。你來不來?」結果我過來了,我還記得在來來飯店,妳給我訂房間,我得把這個虞戡平導演關在房裏面,兩個人開始從第一句對白寫起。寫了24個小時,然後,導演就提出一個要求,能不能讓他回家,洗個澡、換個衣服?這個合理啦。結果他一跑掉,他的秘書就打電話來說:「導演病了。」(全場笑)
他就沒有再出現了。因為我是神經病的,24小時都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而且叫東西還是Room Service叫上來,吃完了就馬上寫。是後來他跑掉之後,剩下這24個小時,我獨力把它寫完,剩下就交給妳們,妳們就可以開工了。
張艾嘉:對,然後我們就決定把它拍成一個唱歌的片子。然後那個時候,虞戡平從原來的《搭錯車》變成現在的《搭錯車》以後,他就開始說:「好,既然妳要寫這個悲劇,那我們就來弄個更悲一點,我們來唱歌吧!」就開始找,當然那個時候我們正好也是有一批很好的朋友,就是羅大佑也好啦、李壽全也好啦,還有好幾個,就是大家在那裏寫歌。然後導演說,這個歌、這個歌,一定要找一個聲音很棒的人,然後呢,然後他說要像是唱黑人那種靈魂歌曲那樣的人。
嗯,我心裡想,那時候歌壇上好像沒有那樣的人。妳說那個誰?誰都想不出來。那時候真的沒有誰是唱像這樣子的歌曲。
泰迪羅賓:嗯,妳忘了我了嘛。
張艾嘉:你不是女的。(全場笑)後來我們就突然想到說,我有一個好朋友一直在歌廳唱歌、很多Nightclub唱歌,那時候她叫Julie。因為我記得我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叫黃鶯鶯,一個叫Julie,都是在Nightclub唱歌的。那後來我說Julie就是這種聲音,後來我們就去找Julie,找到Julie之後大家都說「太棒了就是她了」,然後,Julie就是現在的蘇芮。所以就做成了那首《搭錯車》的《酒矸倘賣嘸》,蘇芮的歌到現在,我相信就算是年輕人,都還知道這些歌曲。
黃百鳴:其實這還是有一個插曲。因為當時,台灣的唱片公司都不願意幫我們出唱片,他們一直介紹自己旗下的歌星,但是導演堅持一定要用蘇芮來唱,後來我就問,不如我們自己出吧?其實我們是拍電影的,也不懂出唱片。我最關心的是要出唱片要多少錢?他說一百萬台幣,我說一百萬台幣也不算是太貴,那就好,我們就自己出。所以,後來這個唱片呢,就是我們自己新藝城來出的第一張唱片,就是《搭錯車》。
後來,因為做好了以後,有一天,虞導演就來問我,他說我們也不懂唱片發行,因為當時做宣傳部的這個頭,「太保」彭國華,想出去搞唱片公司,居然我們也不懂唱片發行,能不能把這個唱片的版權讓給他?我說「好啊,一百萬」。他說「不是,是八十萬」。我說:「蛤?我們一百萬成本,怎麼八十萬讓給他?」導演說算了,這二十萬算是宣傳吧,我一想就算了,就八十萬讓給他,沒想到八十萬讓他發財了。(笑)
張艾嘉:對,就變成了後來的飛碟,也就是「飛碟唱片」。彭國華先生也就是小燕姐的先生。
曾志偉:講講歷史的話,這些關係都慢慢出來了。
曾寶儀:對,就發現台灣跟香港的音樂、電影,原來環環相扣了這麼多年。我剛剛好像腦中還出現了一個成語:「血濃於水」,真是太誇張。我覺得那真的是一個點石成金的時代。想想看,四十八小時寫一個劇本,大賣;想要當演員可以當演員、想要出唱片可以出唱片,就各式各樣,你們只要能想到的事情,彷彿都能實現,而觀眾愛死你們了!
這一切的一切,我覺得大家會非常好奇的是,因為謠傳說,當時新藝城公司有一個地方叫做「奮鬥房」,所有的夢想都是從那裡開始的。你們亂講的話都變成現實,呈現在所有的觀眾面前。奮鬥房是在香港嘛,一個很小的房間,請問那個房間大概有甚麼擺設?講點風水的問題吧。
黃百鳴:這是麥嘉在「美孚新邨」的書房,書房小得不得了,只能坐七個人,第八個人可能要坐到門口。(笑)
曾寶儀:所以空間已經限制核心的人了(笑)。然後裡面一張桌子?桌架吧?
施南生:他那個書房嘛,一進門就是對著書桌,麥嘉坐這邊(指前方),旁邊是一個書櫃,然後我們幾個人,石天坐他對面、黃百鳴,Teddy、志偉(依序點位),我偶爾去,我也坐那邊。有的時候要審導演嘛,導演說要拍甚麼項目,叫他來,讓他坐門口。
就這樣子嘛,然後麥嘉有時候說到哪裡呢,他就拿一個錄影帶,那時候還是VHS,他拿那個reference,就:「是不是這個?放進去。」石天背後就是錄影帶,石天坐的隔壁就門口,所以他放進去錄影機我們就看,放一段帶子,又講講講,講了哪一個劇本呢,他抽屜拿張紙出來,他有規律的,那時候我們還是底片嘛,九卷的,1479,1就是甚麼開編,第一本,第一本戲。反正他有個格式啦。這個笑位,這裡一個笑位、那裏一個笑位,有個轉接,夠不夠笑、夠不夠好?就是這九本怎麼編出來、分出來。然後,反正那個地方很小,他想到要甚麼就在身邊了,直接拿出來。拿個印出來,confidential,絕密。
曾寶儀:還有絕密!
施南生:再講個小故事。在我們之間,志偉是最勤快的。
曾寶儀:最勤快?還真看不出來。(笑)
施南生:有一天他睡著了,他很聰明的,他睡著了,妳一跟他說:「欸,志偉不要睡。」他馬上接下去喔。他就好像睡也能聽到你說甚麼的,然後就接下去。有一天他睡得真得滿厲害的,我們就把麥嘉抽屜裡的印,甚麼絕密啊、私人啊,全部給他蓋,我還記得我們在他眼皮上面蓋一個錢的Dollar sign($)。蓋好。(大笑)我們這樣蓋他都不醒喔,然後早上要走了,他一醒,我們要忍住不笑嘛。但是真的很好笑,因為他一眨眼,那個Dollar sign……
曾寶儀:錢就來了。(笑)
施南生:結果呢,他也住在美孚,他要經過一個地下停車場走到自己家裡去。回家去,他就想那天為什麼那個司機在洗車對他那麼的熱情,「哇!志偉!」那他整臉都是confidential 、private、by hand only……(大笑)
曾寶儀:我相信在這個房間裡發生過很多、很神奇的時刻。因為有很多影迷現在看的電影,都是在那個房間裡面隨口說出來的。比方說一句「開心個鬼」,後來就有一系列的《開心鬼》系列可以看。那時候,除了睡覺之外,曾先生你還做了甚麼,要不要跟大家分享一下?(笑)
曾志偉:因為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在聊戲。晚上十點都在那個房間裡開始,早上八點鐘會離開,因為黃百鳴要上班了。然後,施南生呢就負責來聊到兩三點再回去,第二天繼續管理公司的事情,就聊一聊,聊到兩三點。她就走了,我們就開始再聊劇本,再聊聊聊,聊到大家腦袋都想不到東西了,就來看帶子。
所以,每天幾乎是風雨不改,都在那個地方。所以剛才施南生講說那時候就是一睡醒就能講話,其實就是習慣了。因為你一睡醒,大家就說:「你又睡著了。」我就說:我其實是在想東西。那怎麼辦呢?想一想,想到一個橋段了,但好像不很好,就覺得算了,就不講了,又睡了。大家發現我睡了,又叫醒我,我馬上又講:「啊我其實覺得一場戲應該這樣這樣這樣……」大家就覺得「欸,接得上喔」。有時候,大家會說:「啊呀那場戲已經過了,我已經講到後面了,你還在前面。」喔原來我睡了很久了。(笑)
然後每天這樣弄到大概七點多,大家就去飯廳,吃麥嘉吃剩的剩飯,每天都這樣。然後那天,他蓋了章以後呢,就很大方,就說:「今天我們出去飲茶!」哇哈,我還想奇怪,為什麼今天不吃冷飯,還能飲茶,原來帶我出去巡邏。給所有人看我臉上蓋了章,每個人看到我臉上就笑,我說這怎麼今天大家這麼開心呢?原來我是滿臉都是章。這就是新藝城的歷史:有苦有樂。
那個時候呢,我們有一個習慣就是,不管幾點要找人,「啊,有件事要跟張艾嘉講,但三點半了,沒關係啊,反正正事嘛。」三點半就三點半。無論幾點都會打給那個人,沒有甚麼等到明天的。都是當場就做,很快的。
施南生:我想補充一點,你說甚麼那麼偉大。其實我們那時候沒甚麼,就很自然的,甚麼都不懂。我記得我去參加新藝城以後,有一天他們說要拍要找,譬如說他們說要拍:《小生怕怕》,要找特技化妝。算是我英語稍稍可以吧,他們就說:「施南生去找特技化妝!」以前沒有互聯網啊,也沒有那個Production Blue Book,不懂啊。我想怎麼辦呢?反正就亂打電話,想到哪裡就哪裡,打給那個誰誰誰,找那個朋友這樣,問他們認不認識特技化妝。
問誰的表妹的乾兒子甚麼的……打打打,不停打,終於打到第一個了,Rick Baker,No.1,就是打到他的經紀人那裡。他問你是誰,我說施南生,他問哪裡來的?我說香港。「Is that in Japan?」在日本的嗎?不是!九七之前很多人不知道香港的,又跟他說我們是拍電影的甚麼甚麼,總之他不來。他不來就找第二個……找找找,終於找到了Tom Savini ,全世界排第六,你終於想說打到一個傻呼呼的。「啊?你沒來過香港?很好玩的,你來工作一個月,然後我們每天早上陪你,你做遊客甚麼都看不到……」然後講講講,他終於來了,就拍了《小生怕怕》。
飛車,誰最厲害?Mad Max ,那時候Mad Max剛出第一集。我就去打電話去澳洲,電話簿子問,找甚麼Max,查他真名字。找到Mad Max,真的找到,問他:「你是Mad Max嗎?是Mad Max裡面那個Max嗎?」他說「是啊。」「是真的嗎?」「真的啊。那妳是誰啊?」「我是香港的那個甚麼……就講了。」反正說甚麼我們就去做,不想這麼多的。所以你說有時候也不可能,還在說「我這個夢想……」沒有,就這樣,做啦,就做啦。
曾寶儀:所以,那時候沒有這麼多身段的問題喔?
施南生:沒有,現在都沒有。(全場笑)
曾寶儀:哈哈,你們沒有,別人可能有。
張艾嘉:他們那種半夜打電話的習慣,我就是被半夜打電話習慣叫過去的,因為你常常在半夜被吵醒的時候是沒有思考能力的,他們叫妳做甚麼事情,妳就「喔喔喔、喔喔喔」就答應了。後來,來不及後悔就去了,然後看到他們說:「喔我的媽,怎麼是這個樣子?」喔,那已經啊,太遲了(笑)。來不及了,所以就這樣了,所以半夜打電話的習慣,實在是他們的技巧。(笑)
曾寶儀:這招有點陰的感覺(笑)。嗯,每個人心目當中一定都有一部很特別的新藝城電影,是你看了很多遍、自己不會忘記,影響你很深的,其實我想問的是在座的五位,新藝城從1980年到1990年,將近十年的時間,拍了這麼多部片,裡面有很多讓大家開心的喜劇、有鬼片、有動作片、有社會寫實片,有悲情的片子,有沒有哪部片是你認為──不見得是你有演喔,可能是你有參與的──在你的生命當中,你覺得那是你生命中一個難忘的里程碑……我想觀眾可能會很想知道,哪部新藝城的電影對你來說是最特別的?
曾志偉:那邊先講吧。
施南生:我有兩部,一部是《英雄本色》。因為那時候吳宇森剛回香港,他心情也不太好,人生總是有高點低點嘛,可能當年那時候是他的大低點。然後,徐克有時候晚上陪他喝酒,他們倆好朋友嘛,那有一天,聊天的時候,徐克有一個劇本,原本寫給自己拍的,他覺得那時候吳導演的情懷很適合拍《英雄本色》,所以他就把劇本交給他了。
那我們想說,因為他很久沒有在香港拍戲,我們就想幫他找個監製,找幾個出名的監製,收很多錢,很貴的。那我們想,這就要一筆錢,因為吳宇森那時候比較低點嘛,如果你給他太大的預算,老闆可能也不同意。後來,徐克就說:「那好吧,我來監製!」那是他第一次做監製。
那時候吳宇森,他自己也講出來的,沒有甚麼秘密。他心情不好,在現場會喝口酒甚麼的,那組裡面就有人去報給大哥聽了,麥嘉這個人心很好,但講話很絕的,很衝的。他就把我叫進去:「妳,知不知道他喝酒!他會不會超預算?把這個片子燒掉!拍多少就算了,把它燒掉!」他很喜歡講這句話,一不順就這樣。還好我動作很快,我說不能啊,我已經賣了幾個地方,新加坡啊、泰國啊、馬來西亞啊……不能燒掉。反正這就是這麼樣,吳宇森拍出來了,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然後另外一部我特別有映象是《倩女幽魂》,那時候很久沒有拍古裝片,古裝都在電視上放的,沒有人拍古裝片。那徐導想起來要拍古裝,拍《倩女幽魂》,那過程是滿多轉接的,滿複雜,不多講。後來,王祖賢是邵氏的嘛,我們就借她出來吧,借的時候,方小姐,剛剛走的方小姐 ,一路走好。方小姐還滿難談的,結果,我說:「我們真的是真心讓她來,盡量把它拍好。」所以後來她見了我說:「喔,妳講話還算數。」我說這個,碰巧啊(笑),我們每次都這麼努力,不一定中。
電影弄出來呢,拍了很久很久,美術啊,奚仲文很出名的,就是大家搞得很辛苦。終於拍出來,我們有個過程叫「對雙機」,那時候,底片跟聲音、對白,第一次三個一起放,是我們唸電影的都知道,現在都沒有這個東西了。那時候「對雙機」對我們是很重要的一個過程,因為那是妳第一次影片跟聲音可以第一次看到,「對雙機」是我們整個新藝城都要出動的,不管誰的導演電影,我們全部都要去。去完「對雙機」之後,回公司討論怎麼樣去修。
對完雙機之後,那天我有事不能去,回來我看一屋子的人坐在那邊,都好像家裡出了大災難這樣子。大家臉都是這樣子(垮的)。我說怎麼啦?他們說很多漂亮畫面,但連起來有點問題。後來我們就補拍了,其實已經拍得很貴,就再補拍。這個也是新藝城常常發生的,你記得吧?(望向黃百鳴、曾志偉)我們常常對完雙機之後就再整理一次,就哪裡缺甚麼再補甚麼,我們不怕的,禮拜六上午夜場,我們禮拜一還再拍幾個鏡頭。這也很多故事。
反正後來那個黃霑,一個好朋友,做音樂很出名的,就自告奮勇要來做音樂,做音樂之後他看了片子就說:「哇,這真是太好看了,很多年沒有看到這麼好看的。」結果一上片呢,是不行的,真的不來看古裝片。那黃霑同時也做廣告公司,他就說:「你這個廣告不行,我來做!」他就幫我做了,很早期,第一個電影的彩色廣告。所以很少有電影是這樣子的,第二個禮拜的票房,比第一個禮拜高,然後越來越好,所以這兩部對我來講,都是滿有感受的。
曾寶儀: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回憶,像過山車、坐雲霄飛車一樣,上上下下的。但的確,這兩部確實都是華語影壇很重要的代表作。來,泰迪。
泰迪羅賓:我太多了。我在新藝城,差不多很多戲都是晚上磨出來的嘛。可以順便講一點就是,當然對我最重要的,其中一部就是,第一部找我去做演員,讓我能登陸台灣,把我的名字在台灣弄起來,像旋風一樣的,就是《夜來香》。
那一部當然也是徐克導演,為我們新藝城拿到的第一個最佳導演的電影。那部戲了也讓我變成了導演,因為徐克導演他太忙了,要我幫他拍續集。結果我就變了導演,拍了《我愛夜來香》。
長話短說,其實更說一個就是,它也是一樣,差點就給大哥燒掉的,就是我要他們不要管我的戲,就是我一到新藝城監製的第一部戲。前面我有四部戲都很賣錢的,做監製,然後這一部戲找了一個新的女導演,在無線出來,不錯的,很有感覺的一個女導演。
結果她拍出來,因為她從電視台出來,所以她拍出來那個東西、效果、節奏,跟我們新藝城完全不一樣。結果就是,經過「對雙機」啊,也是一樣啊,大家沒有說出「燒了它」,但就是說「泰迪,你這個……可以不要了,沒有甚麼希望的。」他們也沒有錯,但是後來我在找徐克也幫我談,他很幫我,然後我們就再改動了一點,其實也補了很少戲,沒有人幫她補,我覺得還是要給導演自己去執行,反正只是節奏問題,那個年代,不能接受比較細膩一點的描寫,整個感覺就是一部,他們說是藝術片,其實也不是。那部戲對我來說最感覺最深的就是,真的裡面出了很多人才,他們在後來新藝城的戲裡面,很多都是功勞很大的。
包括我們的美術,奚仲文,那個戲是他第一部戲。其中一個第二男主角,在香港變成了天王,那個是劉德華,他來講是第一部戲,劉德華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彩雲曲》,還有很多,包括陳顧方啊、馮永啊……幕後的人,幕前有差不多一大部份都是現在很出名的,TVB的那些男女主角,那時候還沒成名的,都在戲裡面出現,有名的就是志偉啊,他來幫我客串啊,那個戲我很有印象。結果我在台灣也拿到了最佳改編音樂,我拿第一個金像獎,也是這一部戲。所以對我個人來說,印象非常深刻。
往下都是有很多,我非常喜歡的新藝城電影。當然啦,跟我個人有關係的我特別記得清楚,比如說《衛斯理傳奇》也把許冠傑拍壞了。(笑)然後那是我第二部做導演的作品,在台北也是非常非常受你們歡迎,我非常的感動,謝謝。(全場鼓掌)
曾寶儀:怎麼剛才講把許冠傑拍壞的時候,既然有種驕傲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笑)我們讓曾先生先講吧,好不好。因為他有一種快要……給他一點強心針。
曾志偉:我還準備講總結呢。
曾寶儀:喔,總結,你要講總結是不是?那你要不要先講,醒點神,ending再讓你講。
曾志偉:沒關係,總結,我甚麼時候都是這個狀況的,沒關係。
張艾嘉:我剛剛有看到你眼睛,好像有點失去焦點。(笑)
曾志偉:因為他們講的,對大家來說都是很新鮮的東西,對我就是……「唉呦,這些東西還講出來。」
曾寶儀:你怎麼不想想你講的話,他們也是想一樣的事?
曾志偉:OKOK,那我來講,很簡單,我最難忘的就是《最佳拍檔》。《最佳拍檔》是當年,不要說當年,是我一生能拍的電影裡面,可以說是最難忘、最開心,也是一個奇蹟。因為,那時候我的票房紀錄是九十多萬,那個時候《最佳拍檔》收入是兩千七百多萬,它前一個破紀錄的是一千七百多萬,已經破了很長很長。而且很少電影有發生過,戲院因為買票發生暴動,他們有兩個窗口,大家以為有兩個窗口可以排隊,到後來發現只開其中一個,不能買票的那邊就暴動了,這個電影賣就賣到這個樣子。
我最記得他們剛剛講的那個「對雙機」,就是整個片拍完要對對白啊、音樂啊,我已經七天七夜在那邊弄後期,我就睡在那個黑房。就是三十多個要員、高層坐在外面看,就是看完他們站起來鼓掌我才醒過來,他們就說:「這個戲太厲害了!」我說:「有這麼厲害嗎?」結果在戲院放的時候,我最記得,在字幕上到導演名字要出的時候,已經四次掌聲,在戲院。四輪的掌聲,讓我感覺到拍電影原來能開心到一個程度,兩個月我的嘴巴都合不起來,天天都在笑,一提起《最佳拍檔》就在笑,人生可以拍戲拍到這麼開心真是難得。
那其他很多這些小段子,……大家變成好朋友啊,像他剛剛講的《彩雲曲》,我記得我要趕回來拍戲,頭髮要剪,他們說沒關係,我們那裡有一個新人他會剪頭髮的。結果他就是劉德華,我還叫他幫我剪頭髮。(全場笑)
很多這些插曲,但是我最想講的一樣就是新藝城的精神,新藝城的精神是甚麼?很記得,我們以前在談劇本的時候,其實每一個戲,我們都是可以拍續集去賺錢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們常常說,我們不能再拍太多續集,我們必須要創更多新的片子,讓其他的從業員一起來拍,你看我們是不停在開發路線的,有喜劇、悲劇、恐怖片,像《夜驚魂》就是驚悚片。對啊,我們也有剛剛講的,有音樂片甚麼的,我們每一種都在拍,而且喜劇我們也開創了很多的路。
《最佳拍檔》是怎麼來的呢?其實是一個笑話,我們那時剛拍了一個戲叫《泡妞》,很賣座,結果我們輸給一部洋片,叫《鐵金剛》(007),007有甚麼大不了,對不對?但是人家真的是大片對不對。那我們就研究了,我們為什麼會輸給它?漂亮衣服我們有啊,我們的《泡妞》也很漂亮啊、美女我們也有啊、笑料我們也有啊,啊,我們沒有動作、沒有飛車。所以我們就想到要加重這點,加飛車、加動作。
但是人家有帥哥,我們只有麥嘉啊!(全場笑)所以我們要找許冠傑。這些都是,美女!有啊,台灣有個張艾嘉啊。(笑)昨天她還講到就是說,沒見過這種導演,一進來就問我:「妳能不能不戴胸罩啊?」因為那個戲美術是張叔平,張叔平就是說這個是男人婆,男人婆是要很有美感的,她要裡面穿一個白色襯衫,是用絲的質料,又不戴胸罩,這樣晃啊晃啊晃啊,很好看的!(笑)走路是男人婆,但很性感!那個時候我還想學會說,「喔,是這樣子喔」,那個時候我就只能直說,跟張艾嘉講的,說其實很開心也是,第一個香港公司拍電影,很注重美術、注重性,注重每一個崗位、每一個成員,很注重每個工作人員,可以說。而且拍的戲都是為大眾,為整個行業著想,拍出各種不同類型的電影,才能拍出這麼多好的東西。
在我合作來講,我覺得我最難得是認識徐克,徐克是一個奇才,是他才能夠把《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重拍,這兩部戲如果大家看第一個版本,一九五幾年那個版本的話,來想像變成這個版本根本是不可能的。我最記得,那時候我已經離開新藝城了,我碰到他說你最近在拍甚麼?他說我拍歌舞片啊,我說甚麼歌舞片啊?「《倩女幽魂》啊。」我說,「《倩女幽魂》是歌舞片嗎?」(皺眉)他說對啊,一邊打一邊唱歌!
我想了又想,甚麼叫一邊打一邊唱歌?後來察覺,是午馬在那邊耍劍的時候,咚咚咚咚咚,後來察覺,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也只有是像這樣的人,才能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那麼大的空間。然後就有一些穿西裝的人,很舊的人,就把新的東西,新藝城是一個新舊合一的公司啊,能夠把兩樣的文化走在一塊,然後我們這些人都是沒有念過書,從基層做起的,然後又碰到徐克這種人,我們就兩種人拉在一塊。
有些美國唸完書,不成功,當廚師,然後去唸電影,麥嘉,回來。都是一堆不知道甚麼人走在一塊,就成了那個時候的新藝城。所以其實是,一些很奇怪的,但是突然呢,化學作用,變成一個很新,也很接地氣。我最記得認識施南生的時候,她說:「志偉,我很喜歡你,你這個人很streetwise嘛。」那時候不知道streetwise是甚麼,就是街頭嘛,你都是在大排檔吃東西的,很瞭解觀眾要甚麼,這就是一個新藝城的一個,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其實我講一句很坦白的,其實那時候台灣,朱延平也找我來拍戲,我說台灣,那個時候新藝城的年代,最不同的東西就是,新浪潮的導演拍的戲,很新浪潮;舊的導演拍的東西,就很舊。他們沒有把兩種東西合在一塊,而香港就剛剛好,新藝城把兩種人走在一塊,變成那個時候的電影潮流,這就是新藝城的誕生了。(全場鼓掌)
曾寶儀:果然他講話精神都超好的啊,再來,穿西裝的呢?(笑)他們都笑你穿西裝,我不知道為什麼。黃百鳴先生的代表作應該就是《開心鬼》了吧,我這疊裡面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問跟《開心鬼》有關的問題。看過《開心鬼》嗎?哇,大家頭點得都很像開心鬼的感覺,《開心鬼》應該像是你的人生代表作,你會選這部嗎?
曾志偉:等他講話我才講,《開心鬼》是甚麼。其實《開心鬼》就是跟未成年少女發生關係啊!
曾寶儀:你是叫我翻譯這句話嗎!這是做爸爸該做的事嗎?(笑)好,沒關係請大家忽略掉這一段,直播馬上把它剪掉。(笑)其實不是的,《開心鬼》在我們心目中是一個少女的夢想成真,有一個很開心的鬼幫我們解決很多問題,在運動比賽裡面得獎懲名、考試能夠作弊過關,成為人生中非常好的朋友,我們是這樣想的,你一定要破壞我們心目中當年美好的夢想嗎,太過分了!(笑)
黃百鳴:當年是我最難忘的,《開心鬼》。因為當時,這是1984年拍的,到1984年的時候,新藝城已經是很厲害的。所有電影破紀錄、所有成本都很高要破千萬以上,我就想能不能拍個很便宜的電影,就用個兩百萬,就用一個導演,從沒拍過電影的,高志森他之前跟我當編劇,他第一部當導演才24歲。這些女學生,都是小女生十五六歲,因為我覺得要我找演員……
曾志偉:未成年少女嘛!(全場笑)
黃百鳴:要抓去坐牢的先生,不要亂說。(笑)找些小女生,就很便宜的,欸欸……(全場笑)差不多不需要給片酬,要是你找大明星去演學生,就很貴的嘛,而且那個男主角是我,也不需要甚麼片酬……所以兩百萬拍成一部《開心鬼》。
曾志偉:本來那個名字叫,一個老色狼跟一堆……
張艾嘉:一個成年男人的幻想。
黃百鳴:當初麥嘉製片也容許我這樣搞了一些新人來拍的,看在兩百萬,兩百萬賠掉了也無所謂,大家就這樣想嘛。我還記得我「對雙機」這一天,所有人來看,大家都沒有甚麼聲音就離開了。只有一個泰迪羅賓還安慰我,他說:「這部戲我覺得還可以吧,做個八百萬吧……
曾志偉:他也喜歡看三級片嘛!(笑)
曾寶儀:不要亂講!(笑)
黃百鳴:只有他一個人比較看好,結果這部電影在香港做了一千七百萬,還不錯了,但是全球都賣座,是新藝城最賺錢的電影,因為當時它是賺了是一千一百萬,《最佳拍檔》也賺了一千萬,但是《最佳拍檔》成本是一千多萬賺一千萬,我們是兩百萬賺一千一百萬。一千一百萬是一個甚麼樣的概念呢?就是當時,我在香港雲景道,也算是中上級的地方,買一個房子才四五十萬。(全場驚呼)一千一百萬,你看一部電影賺多少棟房子,就是《開心鬼》。我們叫「刀仔鋸大樹」來的嘛。
曾寶儀:刀子鋸大樹。
泰迪羅賓:證明有性幻想還是可以發錢的。(笑)
曾寶儀:不要再補充這個了!好不容易他已經很正經的導向經濟面的收穫了。其實剛才你們都蠢蠢欲動,不管他在講甚麼你們都很想笑對不對,我有抓到那個感覺。
施南生:我講的一個新藝城的辦公室,是這樣子的,一進來有一個前台,有一個很長的走廊,上面就是縮小的海報,下面寫票房。所以是導演不賣錢的話,進來頭就是低低,其他最賣錢的就是哼哼哼這樣,所以一定的,我們是鼓勵大家,反正好不好都有紀錄嘛。所以一排的海報,上面都有票房。
黃百鳴:我還有一個值得懷念的電影,除了《開心鬼》之外,就是《八星報喜》。大家看過吧?因為這個電影在一九八八年拍的,當時我也沒有想到要放賀歲意,因為這個時候賀歲片都是大製作,《最佳拍檔》已經破過很多紀錄了,剛好這一年沒有賀歲片,咦,我們這部電影最初拍的時候叫《搭錯愛情線》,就是講幾個電話搞亂了嘛。後來沒有賀歲片我就把片名改成《八星報喜》真的,就把它改成一個賀歲片,這個賀歲片成本不高,就是一些八個演員而已,沒有甚麼飛車、沒有甚麼動作,很便宜的電影。
結果,這個電影就是為新藝城第四次打破中國影片最高的票房紀錄,當時是三千七百萬。第一部就是《最佳拍檔》,1982年兩千七百萬;第二部《女王密令》,1984年兩千九百萬;第三部1986年的《英雄本色》三千三百萬,然後第四部就是《八星報喜》,三千七百萬。新藝城十年的裡面,有四次打破紀錄,所以當時也是非常高興。
曾寶儀:你就是在走廊上走路有風的人就對了,呵呵。(全場笑)
曾志偉:我想補充一句。新藝城真的不只是出了很多這種的奇形怪狀的演員,但是其實也出了真的很多人,曾經在裡面只是做一些小員工的。像現在的葉偉信導演,在裡面聽電話的,羅美薇,聽電話的啊,就變女主角。
曾寶儀:等等,你說羅美薇,是張學友的……
曾志偉:對啊!所以那個時候很多人來認真掃地啊、擦桌擦窗啊,就是希望有機會當演員啊。新藝城就是創作奇蹟啊,我們都是例子,長成這樣子、這個高度就能當演員的話,誰不能當演員啊?
曾寶儀:給大家很多希望啊那張姐趕快來導正一下視聽,免得話題會越來越歪。
張艾嘉:對對對,其實你們剛剛講很多東西都有很多很多的回憶喔,譬如說你們講他穿西裝啊,他其實平常搭配的顏色已經比較多一點了。平常他穿灰西裝的話已經是,從襪子到鞋子連領帶,都是灰色的。
泰迪羅賓:紫色他最喜歡!
張艾嘉:對啊,紫色啊、灰色啊。
曾志偉:一開始那時候,他是比較像動物啦。都是老虎皮啊、豹皮啊,還是假的,印上去的,還不是真的!
張艾嘉:現在還是有啊,你不記得我們那天吃飯啊他穿全皮……
曾志偉:現在穿到裡面了,比較內向一點,內褲才是。(笑)
張艾嘉:當然我最記得的還是《最佳拍檔》,一部是《最佳拍檔》,因為那個戲真的是改變了我的形象,當然也讓我真正的潛力發揮出來。就是,對,我的本性野露出來了,然後也可以不用穿胸罩拍戲了……那都是挺開心的事情,還可以打啊,都是挺快樂的事情,然後也學會接香港的地氣,用香港的節奏去演喜劇。
其實也影響我滿多的,後來我拍很多戲,就不太喜歡太囉哩囉嗦的事情。包括文藝片我都不太喜歡太囉哩囉嗦,那《海灘的一天》我就不再講了,其實還有另外一部戲對我來說也是滿重要的,就是《阿郎的故事》。那也是當年沒有甚麼人看好的,那因為那個時候大家都很瘋狂地在拍「對少女的性幻想」啦,飛車啦、各式各樣的……突然間杜琪峯說要拍一部文藝片的時候,大家就很安靜,沒甚麼人理。黃百鳴是說,「好啦好啦,你們去拍吧,我沒有時間理你們啦」,對不對?然後那時候我們就是跟杜琪峯在拍這部戲。我記得第一天到新加坡去拍酒店的時候,因為香港很難借酒店拍戲,我們就跑到新加坡拍酒店,我第一天去就發覺,那是一個沒有劇本的電影,就是去到那裡,演員是沒有劇本的。
然後是文藝片,是沒有劇本的,只有他在那邊講說,這場戲你這樣幹,你這樣這樣這樣,我想說,完了,這文藝片沒有劇本怎麼辦?我就開始幫他寫,我就真的一路這樣寫分場,寫完就跟他說:「導演是不是這樣子?」他就說,啊可以可以,我就繼續寫。我幾乎是我們去拍的那幾天,我把所有的分場寫出來,然後他在飛機上回來的時候,就拿我的分場看,一路拿著我的分場看,看到香港,就說:「欸,我們有劇本了耶。」
然後,後來拍的時候就是,我去想我自己的對白、周潤發去想他的對白,然後我們兩個在現場就對戲。以這部戲後來,有銘謝我們兩個,付出我們所有的對白,所以這部戲後來,那時候我們上映的時候我就記得,也是沒有甚麼人理啦。大家都很緊張,因為那天我們對得是誰呢,是向家的一部甚麼大戲,然後後來大家都很緊張,後來就有人就上來報告說,有人叫「打蛇餅」。
曾寶儀:就是排隊,繞圈圈像蛇一樣的餅。
張艾嘉:啊?哪一部戲?──《阿郎的故事》,哇啊!好開心啊!因為我們每一次,戲上的時候呢,大家就會到下面的一個餐廳去吃飯,然後兩部戲的人都會在喔,如果看到向先生我們都不敢笑喔,他們都說妳最好不要笑喔,我們大家都非常嚴肅的,不敢笑的。那《阿郎的故事》到現在還是,有很多很多年輕人,都會說我看過妳的《阿郎的故事》,那部戲對我來講也是記憶非常深的。(全場鼓掌)
黃百鳴:我來、我來補充一下。其實《阿郎的故事》是怎麼來的,就是有一次我到新加坡,這些人告訴我,他們看過一個韓國片,哭得要命。我說你們兩個大男人哭?我說好,你放給我看。我看完第一本,要看第二本的時候,有一個告訴我,黃先生這樣不行,你要開會。我就說好,我去開會,就算了嘛,看完頭一兩本。
開完會,當天原本就要走了,但一看,發現還有時間啊。因為要看完整部戲還是不行,我說能不能給我看最後一本?第八、第九本,他就放給我看,一看完,果然感動。好,可以了,順便把帶子拿回香港,拿回香港以後,我就放在家裡,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了我老婆兩個眼睛都紅了、腫了。我說怎麼了怎麼了,發生甚麼事?她說沒有,她在看我這個錄相帶。看了眼睛都紅,我說這麼厲害?我說好,我要拍一個悲劇。
因為那個戲是在說一個媽媽跟孩子的故事,剛好我就剛拍過兩部悲劇,一部是《搭錯車》講父女情、一個就是《何必有我?》,講母子情。就欠一個父子情,我說這個把媽媽改成爸爸就可以了,當然裡面要發生甚麼事情我不知道,我當初原本要找鄭則仕來拍,他幫我拍過《何必有我?》嘛,我就放帶子給他看,請他幫我搞一個悲劇,他說他已經答應麥嘉去拍喜劇,我說好,就找杜琪峯嘛,因為杜琪峯這時候有過來跟我拍過《開心鬼》第三集,又拍過《七年之癢》,又拍過《八星報喜》,所以我就把這個帶子交給杜琪峯,我說你來拍吧,就是這樣子產生了《阿郎的故事》,當然後面就辛苦妳們了。(笑)
曾寶儀:當然今天真的聽了很多的內幕,有些東西真的是他們隨便亂講,然後就「欸?」就成真了。然後有些是,國外的電影給了靈感,然後他們就生出了新的想法,然後就開始聊天,忘了自己在座談會。(全場笑)好,沒有關係喔,這裡很多人呢,超多人呢,你知道台下有幾千人呢,哇,太美妙了,請問他們當年在奮鬥房裏面也是這樣自己聊自己的,不太理妳嗎?
施南生:不會啦。
曾寶儀:不會喔,謝謝妳陪我聊天喔。不好意思喔。
施南生:帳單等會給妳喔。
張艾嘉:三個老人,突然就在說,那個戲有沒有那個誰?他說沒有?
曾寶儀:有觀眾問了一個問題,因為當年新藝城太經典,有沒有想過把你們幾個人相識、奮鬥的歷程,怎麼創造這種香港電影奇蹟的歷程拍成一部電影。我想加問一個問題,如果真的可能拍成這部電影,你們會想找誰來演你們自己?(全場鼓掌)因為這真的,好想知道喔。曾志偉不能說曾國祥,沒創意喔。
張艾嘉:動畫片好了,而且要有動作元素。
曾寶儀:有沒有可能呢,因為你們的故事根本兩個小時拍不完對不對,有可能拍嗎?張姐好像在搖頭。
曾志偉:光談故事都挺難的,因為一個人說要拍一段,另外一個人就會說:「根本不是這樣,你記錯了!」(笑)對不對,「那個很好啊?」「誰說要找周潤發的?」「又不是你找的,是我找的!」「你都不在,怎麼找呢?」就是這樣子嘛,怎麼拍呢?
曾寶儀:但是可以想嘛,如果有一天真的大家想把你們的故事拍成傳奇,用一種淚神話的方是……
曾志偉:我覺得可能要拍電視劇,太長了。九十分鐘講不完的。
曾寶儀:那施南生小姐會想要誰扮演妳……
施南生:我不覺得會很好看。
曾寶儀:因為太多吵架的畫面嗎?
施南生:其實我常覺得你們把我們說得太好了。我們就年輕人嘛,出來做事就很敬業地去做,也不會想太多有甚麼難的,就很努力去做事,這應該每一個人都是應該要這樣的嘛,我唯一的我覺得是,這麼巧,我們七個人加張艾嘉,剛剛好每一個人都有稍有不同的角度,跟專業知識。而每一個人的貢獻也都是剛剛好聽起來那個化學作用特別好,這是我們比較幸運的一點。
麥嘉就是大男人一個,石天是很懂台灣,當時台灣市場對我們很重要,譬如說改片名、國語配音都是他做,每一部戲,因為只有他真的了解台灣。黃百鳴就「西裝友」啊,穿西裝的專家......
曾寶儀:連妳都這樣講。(笑)
施南生:他就編劇啊,他有很多的童真啊……
泰迪羅賓:幻想啊。
張艾嘉:樂觀。
施南生:他叫「樂觀黃」,泰迪當然對音樂啊、年輕人啊、搖滾這些東西。那志偉剛才講,除了streetwise之外,也是很有經驗、人脈非常廣,再加上台灣,不單只是因為台灣,而且就文學上啊,他也是人脈很廣。我記得有一年,台灣新藝城在拍三部電影,我們在問台灣今年總共拍多少電影,他說六部,我就說我們佔台灣總產量的一半了。(笑)
曾志偉:可是我想了想,真的可以拍耶。(觀眾鼓掌)其實可以拍不是我們七個人的東西,而是你們會看到沒有成名的劉德華、最低潮的吳宇森,這些是很好看的!就像我剛來台灣打拼天下的時候,王應祥找我們去吃飯,每個人就在那裡抖啊、喝酒啊,然後呢,黃百鳴還會說電話來了,就講講講,其實另一頭沒有人的。這些好玩的地方,真的是很多很多,為什麼一個戲會選這個角?這個角為什麼會紅?出現了哪些問題?這些好看得不得了,真得很好看。就像大家看一些古裝片,某個小孩子居然就是年輕的諸葛亮、就是華陀,還沒有成名的樣子……
施南生:所以我還要講一個是張曼玉,張曼玉是在香港銅鑼灣 Lane Crawford 童裝部賣衣服的,然後我有一個朋友也是打給楊凡導演,看見她,就來跟我講,有個女生在這裡不錯,妳去看一下。他很熱情,過兩周又問我妳看了沒有,我說我很忙的,他就跑去幫忙拿了電話,找張曼玉到我們辦公室來。
張曼玉當年不是所謂的傳統美女,但她的氣質非常特別。所以我就說行,那時候石天拍一部戲叫《泡妞》,裡面有十個女孩子,我就拿她的照片過去,說這個不錯啊,十個女孩子總能上得了一個吧?石天看了看就說:「不怎麼樣耶」,我就氣得,不說名字,但我說「你連某某某你都有,你說我這個不行?」他就「嗯……不是中國人喜歡的樣子。」我想說有沒有搞錯啊,我回去就跟張曼玉講,妳最快的就是去選香港小姐,我還問了幾個導演要不要試試看這個?好啦,結果她去選香港小姐,第二天馬上有導演來找我,「欸,那個女生找她回來!」我就說:「算了吧你們。」(全場笑)
泰迪羅賓:沒有,把她找回來了,真的。我找回來給《陰陽錯》的第一個casting,是張曼玉的。可以告訴妳,當時張小姐還不行,導演是沒有接受,他真的在試戲,我把她找回來了,我也看了,我真的喜歡她。梁普智導演,也不關他的事,我覺得,那個時候張小姐還沒有開竅。那個時候還沒有開竅,後來用了台灣的一位美女倪淑君,但當時真的cast過張曼玉。我對她是很有感覺,但當時不會演戲。
曾志偉:真的,越講越可以拍了…真的是。光每一集的歌就很好聽,你看看這《最佳拍檔》、《搭錯車》,每一個歌都是經典的在那個時候。
曾寶儀:真的,還有《阿郎的故事》、《彩雲曲》我們今天這邊突然變奮鬥房了有沒有,我們聊著聊著,所有人都參與了奮鬥房,就聊出了一部電視劇……大家也會想要知道,你們會想要找誰扮演你們?很好玩喔。隨便亂想嘛,假裝我們在奮鬥房裡面。
泰迪羅賓:最難找的就是我了。想辦法用特效幫我弄年輕一點好了。開玩笑開玩笑。(笑)
曾寶儀:很想自己演就對了。(笑)這個對你們來說好像反而最難喔。
曾志偉:沒有啦,如果決定拍這個戲,納豆應該打給我的。
泰迪羅賓:對阿,剛才誰說那就是說,動畫就可以嘛,動畫就可以……對對對。
曾寶儀:納豆,納豆跟我爸超像的,身材也很像,講話也很像,生活的style也很像,隨便亂講話的樣子也很像,好,就是他了。
曾志偉:對,拍我老了之後就可以找那個小歪來了嘛。
曾寶儀:哈哈,歪哥。那黃百鳴先生你最希望誰扮演你?
黃百鳴:我覺得動畫是可以。
曾寶儀:你不要放棄阿,不要放棄!給年輕演員一個機會,真的,好玩的、好玩的,隨便想一個好玩的……
曾志偉:你想像中台灣有什麼樣的演員演衣冠禽獸比較像的就……
曾寶儀:真的很壞欸你,不要欺負他,他是我們心中最可愛的開心鬼。
黃百鳴:我真的覺得是動畫。
曾寶儀:放棄了。那張姐呢?也沒有,沒有人能取代你的地位。
張艾嘉:沒……不是不是,太多人可以演了,隨便找個人就可以了。
曾寶儀:這樣所有人都不敢演了,有沒有,大家都害怕了,沒有人敢演。但是沒有關係,我們把這個idea放在心裡面,如果他們真的拍了你們會想看的吧?
曾志偉:想不到,要看納豆是大咖,只有他一個……(笑)
曾寶儀:其他人都是動畫,沒有人敢演這些更大咖的。(全場大笑)其實你們剛剛講,曾先生有講到喔,這個故事為什麼很值得拍,是因為的確裡面,可以看到有很多,很勵志的事情曾經發生在當年。現在我們覺得說,哇,叱吒風雲的大導演、大明星,當年可能都是在電影公司從最基層開始幹起,或者是都在等待這些……大哥大姐們,給他們一個機會。
要不要給現在的一些年輕的電影人一些建議?當時你們是用什麼樣的標準去評選,不要說演員好了,比方說導演,有些導演,有些新導演的第一部作品,是從你們這裡開始的,為什麼你們選擇了他?給了他第一次機會,除了他們,嗯……我不知道長相長怎麼樣,除了他們可能跟你們合作過編劇等等之外。有沒有什麼特質是你們認為,啊,當年的電影人真的好珍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
你看,不只我看到了,他拍完之後,所有人都看到了。有沒有什麼特質是可以跟現場的年輕朋友們分享的呢?
施南生:我覺得時代不同,現在呢,我個人跟新導演合作,一就是要看劇本啊,第二就是要看他有沒有作品。如果他有短片,很多都有短片,現在年代不同了嘛,以前要拍個短片要花很多錢的嘛,現在太簡單了嘛。我常常會看她們的作品,文字上的和影像上的,抓到那個感覺對不對。導演呢,有些導演的是很會講不會拍、有些是很會拍不會講,楊德昌就不會講了。講個半天都聽不懂。(全場笑)但是,我覺得他是中國電影史上,其中一個非常非常到位的導演。
所以跟新導演,我說現在啊,我說以前那套不管用了。以前我,我認識泰迪羅賓,很好啊,演得不錯啊,做個導演吧,就這樣子啊。(笑)這現在都不管用了,我都要盡量跟導演溝通,你溝通的方式當然可以透過文字,或是你叫他做一個會動的,或是做一個storybook出來,甚至你碰過一個不肯定的,我也試過找導演,找幾個學生,讓他把劇本讀出來,讓他幾個走位,總之你要不停地找溝通方式,讓你自己能瞭解那個導演,每個人都有強項有弱項在哪裡,一定的,我們做監製,就是要找到他的強項,照顧他的弱項。填補這個弱的地方,我個人是這個樣子的。
曾寶儀:好,那你們知道之後要怎麼跟她相處了。
泰迪羅賓:做監製的話,我比較相信直覺,但我喜歡潑冷水。年輕導演來,我不看他的劇本。你不要講故事給我聽,我怕進我的腦筋,我會有點恐懼。我反而相信直覺,覺得他越反叛越好,他說的東西我聽不懂啊,但是我就是交個朋友,在過程裡我會潑冷水比較多,我心裡在想:他很有火,如果我不能把這個火潑熄的話,這個年輕人他可能就有前途,不一定跟我合作,看到他與眾不同的角度,我就喜歡跟這些年輕人交朋友。
我身邊很多年輕人後來沒做導演,跟我玩音樂去了。我還是相信直覺比較多一點,沒有太多分析。所以不要找我,找我我就潑冷水。(笑)
張艾嘉:其實我跟滿多新導演合作的,很多年輕人一起合作,我自己還滿喜歡跟他們合作的原因是,只要任何人讓我覺得感動、有不同的切入點,我就覺得很興奮。我為什麼喜歡新導演,也是我自己覺得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然後我也是一個新人走出來的,我很知道從第一部走出來是多麼難。所以我願意跟他們合作,也是願意給他們,其實有時候是互相幫助。
然後,跟泰迪講的一樣,我也是相信某部分的直覺。我不太會潑冷水啦,我反而會去跟他們聊說甚麼不同的方式可以切入不同的想法、表達的方式。所以在這麼多年來,我覺得還是滿興奮的,就是有能看到新的導演,夠有勇氣。出來做導演,而且一直堅持下去,現在就是很怕,現在的孩子們有些時候會害怕失敗,好像覺得一次失敗完以後,大家就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或者是說,有很多想法可是不會去做,那其實在我們這個行業裡,其實藝術藝術,我們講「術」的話,就是不停在練習。譬如說,我演媽媽好了,我演了多少年的媽媽,我還在演媽媽,但是我希望把每一次的媽媽演得不一樣,不一樣的媽媽是來自那個故事背景不同,你如果找到不同的點,妳就可以變成一個不同的演法。所以這些「術」都是要在妳真正去做才會得到的。我就是希望能夠每個新導演來的時候,他丟給我的東西是跟我以前看到的東西不太一樣的,而且讓我感動的。
泰迪羅賓:其實我同意啊,很多東西,我潑冷水其實是一個相反的作用,我就是要看他們能不能夠潑熄他的火,如果他還在燒的話,機會會有,我不是不注意這個人。所以我真的很幸運,跟我合作的新導演都是非常與眾不同的。很多年輕人第一部戲跟我合作,不少的,尤其在香港,我其實很喜歡新導演,但我就是喜歡潑他們冷水。
曾寶儀:沒關係,我們都知道潑冷水裡面都充滿了愛。
泰迪羅賓:其實那個是現實,我是告訴你們真相,你想一想這個世界有多少人讀電影?我對大家潑一下嘛,好不好,有多少人畢業?每一年。但是這十年裡面,你能夠記得出來的新導演,在你腦筋裡浮現的,你想一想這十年裡面的畢業生都到哪裡去了?這個冷水是告訴你:沒有足夠的火焰,不要入這個行……真的。當然,不做導演可以,我們需要很多不同的人才。拍電影好玩,但導演真的不是這麼簡單的。
曾寶儀:導演真的不是那麼簡單,所以張姐可以再補充一下嗎?您在電影這行業扮演很多不同的角色,像最近正在上映的《相愛相親》,我相信很多人看到都非常喜歡,妳剛剛提到的是妳如何挑選新導演,或是如何跟他們合作的契機,我特別想聽妳講,妳如何選擇演員?
一個導演真的很厲害喔,她在《相愛相親》裡面,四個主要演員,三個都可以入圍金馬獎,這就表示,這個導演功力真的很強,妳很會看人,妳很會找到別人沒有看過的亮點,我在妳的電影裡面,我看到很多演員,我想說,「啊?怎麼演得這麼認真。」總之就是在妳的電影裡面演得發光發熱,妳又是怎麼挑選演員的呢?
張艾嘉:其實挑演員這種東西是非常嚴肅的事情,因為我們中國人常常會忘掉casting這件事情是多麼重要的,在我以往合作過的幾位導演當中,我有幾位印象非常深刻、教導很多的,一個是胡金銓導演,他常常會給這些演員很多一些,你想像不到他們可以做到的角色,他有他對他們的造型,想像空間,所以這是我覺得是他非常厲害的地方。
另外一個就是徐克導演,徐克導演在這個方面也是,非常讓人意料不到的,因為當你在想像這個演員的時候,你有時候就會是要反方向的操作,有人認為說,他就是演喜劇的,錯!我就要讓他演悲劇,那他帶給你們觀眾的那個感覺就完全是嶄新的切入點,你就會驚呼,因為你對他沒有期待,他可以演悲劇的時候,你會在他每一次演出的時候會給他加分。
就像當初他們來找我演《最佳拍檔》演差婆的時候,沒有人預料到我可以演男人婆,所以我每一個做出的東西,只要對的話,就可以給我加分,那這是一種方式。當然還有就是,你的直覺,你認為這個人他走出來,已經像了,你的造型讓他更加加分的話,那他自己走到這個角色當中,他也會非常的舒服,這些我覺得都是一個信心的問題,彼此的信任。
導演跟演員之中的信任度,一旦有了,我覺得,很多東西都對了,如果一開始就沒有,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演的戲被導演潑冷水的話,他就會很辛苦,他就會一直很擔心自己是不是ok的,他就會沒有信心。所以我常常討厭導演戴太陽眼鏡在現場。當然,我相信它們有他們戴太陽眼鏡的用意,但那對演員來說真的是很大的災難,因為每個演員一叫卡的時候,一定是把頭轉過去看導演的,然後妳就看到兩個太陽眼鏡在那邊,黑色的,他也沒有表情,你就快要昏倒了是吧?
所以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我自己是絕對不會做這個事情的,我就覺得說,其實演員跟導演,一直在溝通當中,那種信心一定要產生的。所以很多的東西都是可以輔助的,甚至就是說,像我這次找田壯壯來演,大家都嚇壞了,那因為我真的覺得,如果我找任何一個人來演的時候,那個人會一直讓你認為那是誰誰誰,這個是曾志偉、這個是誰誰誰,甚至李宗盛的名字都被提過,李宗盛跟張艾嘉,你就會出戲了!你的說服力就不夠了。所以你一定要找到一個人,他上來完全是全新的感覺,所以很多你選演員的時候,一定要很多很多的這種東西在你的腦子裡轉。
曾寶儀:收穫很大。真的收穫很大。
泰迪羅賓:剛才那……王家衛。
曾寶儀:你怎麼把名字說出來的!
張艾嘉:欸沒有,我不是講王家衛,我沒跟他合作過。
曾寶儀:哇好可怕喔這是,大家要簽保密協議,這不能流出去。
泰迪羅賓:王家衛也是我們新藝城的……(全場笑)
曾寶儀:你還在講!
泰迪羅賓:你看那《彩雲曲》,編劇就有他的名字,不過他是排第三名的。開玩笑。
黃百鳴:當年是我把炒他魷魚的。
曾寶儀:喔,這就想要知道了,為什麼要炒他魷魚啊?
泰迪羅賓:節奏不一樣。
施南生:黃百鳴找我負責行政的,他說,這個新的編劇,就簽了合約。薪水發兩個月後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我問他說,你簽的新的編劇,到底來不來公司的啊?偶而有來一下下。「啊?沒來過啊?有沒有付錢?」我就說,「你簽回來的我當然付錢了」,那個就是王家衛。所以黃百鳴就馬上把他幹掉了,都不來公司的。
黃百鳴:沒有啦,因為每一天我都簽支票,支票下面有一個項目的,那個項目編劇我就很留意,好我就簽,第一個月編劇,這個人我就簽,兩三個月過去,好像沒有甚麼作品出現啊。我就去問施南生,後來呢,就是我把他叫過來,叫過來,原來他是替鄭則仕這一組,來弄劇本。他就說要躲起來,怎麼怎麼寫寫,後來我就:「你說夠沒有?說夠了吧,那我來說。我也是編劇,我寫《搭錯車》花48個小時。《最佳拍檔》我寫了一個禮拜,《靈氣逼人》這個,泰迪羅賓監製,我寫了三天。」真的,本來我要寫劇本,他說要訂了一個酒店,說一個月,我說「你浪費時間啊,三天!」後來他訂了一個禮拜,我還是三天寫出來。
泰迪羅賓:很賣錢的那個,《靈氣逼人》啊。
曾寶儀:《靈氣逼人》是我童年的惡夢啊。
張艾嘉:你滿省錢的耶。
泰迪羅賓:而且把那個導演送到好萊塢也是拍這一類的電影,于仁泰嘛,他成功了,好萊塢把他拉走了。
黃百鳴:對啊,他後來拍很多鬼片啊,也是很成功。「所以,你怎麼可能告訴我三個月還寫不出來?是不是一個藉口呢?」所以我就,我還沒炒他,我說「好了,我給你三個禮拜,回去馬上寫出來。」三個禮拜之後,我就打電話問劇組,劇本交了嗎?他們說交了。我問怎麼樣?他們回答我四個字:「廢紙一打」。我就下定決心,打給這個,不找施南生了。我找谷德昭的姊姊,她是當我們這個人事部經理,我說把他炒掉吧
泰迪羅賓: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也沒怎麼樣。原來這個是根源,後來王家衛第一部戲找我做音樂,後來我又太忙跑掉了,找了一個我認為是高手,結果也給炒魷魚,可能這個也是因果嘛,對不對。
曾寶儀:因果也不是這樣子算的嘛。(笑)
黃百鳴:其實王家衛戴黑色墨鏡也是學泰迪羅賓的。(笑)
泰迪羅賓:不,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因為我第一趟到台灣,上電視台,我的眼睛生針眼,結果我不敢見人嘛,整個眼睛腫掉,就戴太陽眼鏡。他們就說不行啊,泰迪,不行啊,台灣的電視台是不給人戴黑眼鏡的,你戴眼鏡你完了,完蛋了,我說沒辦法,總不能給人看我眼睛腫成這樣。我就算完蛋了也要戴。結果不知道是不是我破了這個例子,因為劉文正就在我之後,之前我不知道,主角啊,配角不算啊,我真的是站在那戴一個黑眼鏡,結果我紅了,紅得很厲害啊……以後我都是戴黑眼鏡,之後我不戴黑眼鏡也是戴個有點薄薄的黑的。
曾寶儀:已經變成註冊商標了。還有兩位還沒有說你們是怎麼挑選跟導演、演員合作的……
黃百鳴:其實當年新藝城用很多新的導演,包括高志森啊、林嶺東啊,很多很多。新演員更多了,開心少女組這些都沒有演過戲的,那麼,我是當監製比較多,那麼我怎麼跟這些導演,不管是新也好、舊也好,監製的最重要的兩個目的,第一就是找到對的項目,你不能這個項目拍錯,拍錯了就沒市場。
第二就是怎麼控制一個成本預算,所以常常跟導演吵架。比如說這個,當時我拍《葉問》,當時我就跟甄子丹簽了三部電影的合約,來拍動作片,也是施南生介紹。因為當時甄子丹演《七劍》,後來拍完之後,施南生告訴我這個演員很乖,因為徐克要到這個天山去拍,很遠,很多演員沒有他的戲分就跑掉了,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跑,就是甄子丹。所以她推薦給我,我說好啊,因為《七劍》這部電影在大陸賣了八千萬,香港才八百萬。就是讓我看到這個市場真的很厲害,我就需要拍動作片,但是我以前不懂,現在還是需要拍動作片,所以我就需要簽一個動作演員來配合我,我就簽了甄子丹。
三年,每一年來打造一部動作片,後來就《龍虎門》,《導火線》,但是這個票房從八千萬,掉到五千萬,再掉到三千萬,一直往下,最後一年拍甚麼東西呢?反正這個時候,甄子丹說他要演衛斯理,反正我真的買了版權回來,但後來一想,衛斯理怎麼拍得過泰迪羅賓呢?當年許冠傑就是一個經典嘛,我說當時甄子丹還真是不夠分量去演衛斯理,想來想去,我後來就覺得要拍功夫,因為《七劍》是武俠、《龍虎門》是漫畫動作、《導火線》是警匪片,沒有人拍過功夫啊,我就拍個功夫片,拍個沒人比較的功夫片,拍誰呢?霍元甲、黃飛鴻,太多比較了,就拍葉問。
所以我就決定拍葉問的時候,我就跟甄子丹說,你不要演衛斯理,你演葉問。甄子丹就跟我說,「我甚麼功夫都懂,就是不懂得打詠春。」我說不懂得打就學嘛!就叫他學,剛好這時候,于仁泰回來了,回來香港,問我有甚麼電影可以拍,他說不行不行不行,很多人都說不行,誰認識葉問,沒有人認識的,所以我就逼得已經簽了合約的葉偉信,就找葉偉信來拍,這是監製的責任,所以在很多人不看好《葉問》底下,當時在大陸就進入億元俱樂部,賣了一個億的票房,所以這就是監製一個要負責任的事情。
泰迪羅賓:那現在這麼紅,甄子丹還乖不乖啊?
黃百鳴:啊……
曾寶儀:(笑)乖乖乖,都很乖,不要再講那些不在現場……
泰迪羅賓:我不是問妳,我問監製嘛……(笑)
曾寶儀:有沒有發現喔,不同的個性喔,真的就是會有不同的做事方法,造成不同的結果。所以剛才那個已經忍住睡意很辛苦的,我相信你會有非常驚人的言論要跟大家分享。
曾志偉:他講完,賣點都沒講出來。《葉問》賣錢就是因為洪金寶嘛,講完了。對啊,洪金寶是唯一能拍詠春的人。所以,他才能夠用到,而且那時候是洪金寶最想要拍好戲的時候,所以就能把詠春,你看他以前拍《贊先生與找錢華》就是在拍詠春的嘛。所以,他詠春是最懂得,那個時候。所以他能夠把甄子丹拍得,就是變成一個人樣。(笑)
曾寶儀:講好話、講好話。(笑)
曾志偉:其實,我覺得都一樣,新藝城有一個精神是甚麼呢?新藝城是用最多,就是把不是人的人變成人。而且,新藝城把很多歌手變成演員。
黃百鳴:對,也是我們第一家電影公司用歌手。
曾志偉:對啊,很多人都以為歌手不會演戲,卻都演得很好。其實每個人都能演戲,只是你第一天、一百天後,還是十年後。只是那個戲,你看,很多演員都是,你沒想過他會這樣子,其實最懂用這個的,剛才已經講過,徐克是最厲害。其實今天我拍還是,當然也有碰巧啦,譬如說張艾嘉一定要找個老公呢,找一個壯壯可以啦,就找那個田壯壯來。
沒有啦,開玩笑。真的是我覺得,沒有人想過我可以演黑社會老大,結果我後來也是演了黑社會老大,其實電影就是讓你一個夢想,一個不可能變成可能的事業。剛才已經講完,選導演,我其實都很同意他們講的一些功課啊、他必須要有一個幻想,甚麼都能拍、天馬行空啊……但是我講這了這麼多,其實我自己只有一個宗旨:就是,我必須要找一個人品好的。
你技術有多好,但是你人很壞的話,對不起,我情願用個差一點的,因為我不能把一個壞蛋帶進我們這個電影圈。我希望我們電影圈就是每個新人出來都是好好的,技術可以慢慢培養,人很難培養。所以,我希望我看到的新導演,都是人品很好,那我盡量就跟他,我就潑一點熱水吧,冷水我潑不了。
黃百鳴:我覺得曾志偉真的對新導演很多機會,在這裡希望大家給他鼓掌。(全場鼓掌)
曾寶儀:他剛剛說,那個不希望人品不好的人進入電影圈,他可能是希望電影圈人品最不好的還是他。不希望別人超過他。(笑)但是,也是真的,剛才大家開了這麼多玩笑,但不可否認的是你真的在這些年來帶了很多的新導演進入這個行業,給了他們很多的第一次的機會。
曾志偉:其實我一開始也沒有想過很多就是說讓多一點新導演,但是後來才發覺,其實這也不錯,所以慢慢,這些新導演都變成大導演了,他們再來找我拍戲,再來關照我。以前是我關照他,現在是他來關照我,有陳可辛啊,都是第一部我把他帶出來,然後慢慢……很多年都是這個樣子,大家互相嘛,很好。
但是剛剛張艾嘉也講了,跟新導演合作有一個好處是,你也在跟新的東西互相交流,因為其實你不能老導演在拍的,也不行,剛才講的題外話也很好笑,就是王家衛。(全場笑)
泰迪羅賓:怎麼老是在講這個人?(笑)
曾寶儀:他真的耳朵會很癢啊,今天。(笑)
曾志偉:王家衛在我們公司,也有另外一件事被炒魷魚的,後來他幫林嶺東寫劇本,我說這個編劇不錯,他說講個故事來聽吧,講講講講講,咦?好像沒有講到主題已經講了一個多小時,我說停停停,你講了多少了?他說講了三分之一。我說:「九十分鐘囉,你才講了三分之一,你這個電影要拍幾集啊?」他說就一集啊。我說你這是甚麼編劇啊,多長你都不知道啊,這個人是誰啊?喔,是王家衛,記住他。
過兩天在公司看到他了,結果看到他的黑眼鏡啦。喔原來是怕人認出他才戴黑眼鏡。(全場笑)好啦沒有啦,這是開玩笑的。(揮手)
曾寶儀:今天真的是不知道聽到的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大家聽到精神都很好了。今天因為時間的關係,差不多要到最後,我希望最後的時間可以留給五位,因為五位,真的很難可以聚在一起,我們真的是從小看你們的戲長大的。不管是長大後才看你們的戲還是,我也看著你們成長,你們陪伴著我,度過我們的談戀愛的時候、跟家人分享的時候、逢年過節要看到你們才會覺得,我們過年了。或者是說,甚麼節日又要看到你們,我們是這樣的革命感情過來的,新藝城帶給大家這麼多美好回憶,最後可不可以請五位跟大家說一說,雖然新藝城已經跟大家說再見超過二十幾年了。一個受精卵都長成爸爸媽媽的感覺了。
你們認為新藝城留給大家最重要的除了是那些作品以外,有沒有甚麼精神,或是你們最想跟大家說的,你們最想大家記得的是甚麼?有沒有一種,好像要提升到心靈層次的感覺?
施南生:沒有,好像考試時間到了。(笑)
張艾嘉:我先講,我覺得新藝城帶給大家的是歡樂,這個歡樂氣氛,不管在哪部電影裡面,你很少會看到裡面有血腥的東西。它有它自己一種善良的態度在裡面。這是一向新藝城的作風。或許那個時代跟現代是不一樣的,現代人是缺乏這些東西的,這卻是每個人都很渴望的,就是歡樂跟溫暖。這個東西儘管到現在為止,我也是很盡力去做。
施南生:這個我也補充一下,因為剛才有提到為什麼會有《最佳拍檔》,因為007嘛,這因為有一天我們也有在聊。甚麼觀眾最多?當然是家人囉,所以我們新藝城有一個針對家庭的標語就是:「新藝城出品,觀眾有信心」,我們是針對家庭觀眾在來的。
泰迪羅賓:而且我們新藝城的七位,都是非常喜歡創新的。對新一代也是非常希望長江後浪,這很明顯的,在座五個都是監製,不說導演,導演是自己的功課嘛,真的都發掘了很多新導演,不知不覺的,新藝城有一種往前看的,非常希望長江後浪,這個感覺是我覺得我們新藝城非常無私的精神,我喜歡這一點,非常喜歡。
黃百鳴:我覺得新藝城有一個非常奮鬥的精神,所以在我們這個奮鬥房裡面,有一個奮鬥的大字來鼓勵我們。在新藝城那個年代,沒有甚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只要你想出來,一定做得到,只要你肯做。所以我們,可以做出很多奇蹟,就是我們的奮鬥精神。
曾志偉:我覺得新藝城是包容跟分享,因為,你看為什麼「新藝城出品,觀眾有信心」?因為你看到新藝城,沒有說這個戲是誰誰誰的,沒有,都是新藝城的作品。其實我們開發很多新人,都是有多少人在幫助他的,新藝城就是不分上下、不分你我,叫一聲都來幫忙,無論三天、一天、一個小時、一個鏡頭都來幫忙,這就是新藝城的精神。
曾寶儀:今天非常謝謝五位,在百忙之中能夠抽空,當然也是因為金馬獎……
曾志偉:當然啦,這個最重要的。
曾寶儀:你看你又突然醒過來了,已經在想等會要吃甚麼了。(笑)但是,在結尾的時候,我最想跟你們說的就是謝謝,以前沒有這麼多的娛樂,沒有這麼多的電動、沒有手機,我們最開心的就是那兩個小時,在戲院裡面,把你們的夢想,跟我們分享。謝謝五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