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虛實的有機拍攝，捕捉當代女性處境——《石門》導演黃驥、大塚龍治訪問

文／韋晢

編輯／謝佳錦

攝影／林軒朗

被問及新作《石門》入圍四項金馬大獎（最佳劇情片、導演、原著劇本、剪輯）的感想，導演黃驥先是以驚訝、驚喜、驚奇來形容自己的心情，接著，她的伴侶兼創作夥伴大塚龍治則笑說四個獎項裡最讓他意外的，是最佳原著劇本獎——因為《石門》的故事走向，有很大一部份並非兩人所決定，而是老天爺的安排。

在發想這個由非法代理孕母來探討中國年輕女性勞動處境、身體商品化的故事時，黃驥與大塚龍治即計畫用近似於紀錄片的創作方式拍攝十個月，將第三次合作的女主角姚紅貴在長時間內的身心變化捕捉下來。當然，姚紅貴並非真的懷孕，但黃驥與大塚龍治讓她戴上假孕肚，實際穿梭在公車等大眾空間、與不知情的友人見面，或者讓她在藥局內販賣口罩一整天，其中的身體勞動與情緒負擔，都是貨真價實。

融合虛實的創作模式，也反映在有機、流動的劇本創作上。片中舉凡林森的母親剃了光頭、參加微商大會，或者林森與父親在疫情爆發後於藥局搶購口罩，都是黃驥與大塚龍治將演員的真實遭遇、社會的突發變動改寫入劇本中，並且在實際的環境裡拍攝。也因此，本片採取了幾乎一景一鏡的長鏡頭，靜靜地於角落捕捉下角色在不同空間裡的一舉一動，即是為了讓其中的非職業演員在長時間拍攝下忘卻鏡頭的存在，而能夠「和環境裡面的其他人融為一體，然後我們再從這個融為一體裡面抓取戲劇性。」黃驥以蔡明亮的「等待時間」一說來進行類比，她舉例，片中最後僅留下一顆鏡頭呈現的、林森於前段在珠寶店打工的場景，其實是讓姚紅貴實際去店內工作，並且於一旁進行整整三天的拍攝，最後才成功讓片中的其他員工不再意識到攝影機的存在。

不過，除了捕捉不可預期的社會變動，一些對當代中國的觀察，也被刻意地編排進電影中，例如《石門》中的角色之間總是透過電話與看不見的對象溝通，而幾乎每一個場景，都有人在看直播、拍抖音、逛網拍，使得數位裝置的嘈雜聲響充斥在每個空間中。黃驥表示這個創作設定源自於最一開始對女大學生的田調過程，他們在訪談時都會提出三個問題：「生活費多少？怎麼花錢？怎麼賺錢？」導演進而發現受訪者日常的消費、勞動與社交行為，全部都是透過手機來完成，於是決定將這樣的觀察放入這部關於各種「交易」的電影中。

本片也找來廖慶松擔任剪輯指導，最後與大塚龍治一同入圍最佳剪輯獎。談起與廖桑的合作過程，大塚龍治認為廖桑「不是按照故事的節奏剪輯，而是按照人物的節奏，因為紅貴有她自己的慢慢的節奏。」同時，廖桑也針對執導非職業演員給出建議，當黃驥提問說如果拍不到滿意的成果該怎麼做時，廖桑回答「那你就繼續拍啊」，使得電影而後又透過一個月的補拍找到敘事的重心。經由時間與現實的研磨，鍛造出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