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金馬影展 │ 無用的科學,反而更美麗:藝術家蘇匯宇談新作《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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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3 |
無用的科學,反而更美麗——藝術家蘇匯宇談新作《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
文/華疌
編輯/謝佳錦
藝術家蘇匯宇,長期活躍在錄像藝術領域。這次,他攜新作《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來到金馬影展,一部62分鐘的電影。
世界首映這天,蘇匯宇身穿藏藍色外套、白色T-Shirt、紅色襪子,訪談過程中,聊到作品裡的隱喻,他忽然笑說,「連我今天的衣服,都是紅藍白!」《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中,有一段在嘉義棒球場拍攝的戲份,座椅是紅、藍色,演員身著白衣,配樂播放著俄羅斯國歌,「軍國主義國家常用紅藍白,是一種集權色。俄羅斯國歌給人一種崇高感。但我們這部片拍攝於2021年底,當時烏俄戰爭還沒發生……」蘇匯宇細數作品與現實的種種巧合,就好像當他讀到《未來的衝擊》(Future Shock, 1970)時,艾文托弗勒(Alvin Toffler)五十年前對於人類前景的暢想,站在2020年代回望,竟然如此「有趣」——有的預言實現了,有的已經被放棄。「東西無用之後,才會變成藝術。」由此,從1972年被譯為中文的《未來的衝擊》,蘇匯宇受到啟發,創作了他的兩部《未來的衝擊》——2019年於高雄電影節展映的短片版,以及這次全新創作的長片版。
但當我們試圖深挖作品中的隱喻,比如電影開場的長鏡頭,緩緩帶到一幅被複製的世界名畫,蘇匯宇詳細解析,可話鋒一轉,又覺得「這樣講就太直白了」。藝術家期待觀眾自行感受,拒絕提供唯一正解。就好像,他自己也不希望被框定為「錄像藝術家」,蘇匯宇透露,接下來要做一些老少咸宜的內容,探索創作劇情故事。
拒絕被定義,遊走在模糊與逃逸的反叛地帶。生怕一旦被定性了,世界就無聊了。
這(不只)是一部電影
蘇匯宇形容這是「一卵雙生」。電影的拍攝素材,2022年底曾以裝置藝術的形式,在双方藝廊展出——名為「托弗勒1972」的多頻道錄像裝置,搭配攝影作品和手稿文件。「看電影的人不一定看得到展覽,看展覽的也不一定看得到電影,所以我想把它構成一件很神秘的事情。」蘇匯宇補充,托弗勒《未來的衝擊》這本書,就是充滿神秘性的。
剪接成電影版本,除了採用不同Take的影像畫面,還新增了主角——地球最後一位倖存的人類(吳可熙飾),他驚訝於這本1970年代的預言書,踏上了探索「來自過去的未來」的公路之旅。
蘇匯宇回憶,電影的順剪版本接近82分鐘,「我把每個鏡頭當成一張畫來剪」,但在剪接師的提醒下,他們重新思索影片的節奏、結構與音畫關係。把原本連在一起的場景剪開,刪去一些旁白畫外音,梳理成如今62分鐘的模樣。
與吳可熙的合作機緣,要追溯回2019年的高雄電影節。當時吳可熙擔任評審,看過短片版《未來的衝擊》。後來,蘇匯宇問吳可熙有沒有興趣出演長片版本,看過劇本以後,吳可熙答應參與。
「我直覺想到,他是一個男生的樣子。」談及吳可熙在片中女扮男裝,以及變裝皇后Popcorn的雌雄同體造型,比起「未來世界性別模糊」等前瞻觀念,蘇匯宇說,做出這些決定,更多是因為直覺。
來自藝術家的直覺,也呼應了托弗勒書中提到的同性戀、身體改造等預言。
在開拍之前,蘇匯宇邀請編舞家劉奕伶擔任肢體指導,對吳可熙和Popcorn進行了兩個月的肢體訓練。回想起片中高難度的舞蹈動作,蘇匯宇描述,像是把兩個人「綁在一起」。
這(不只)是Re-shooting
電影製作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做「補拍」(pick up),那些不連戲的、拍錯了的場景,就需要重新拍攝。從《唐朝綺麗男(1985,邱剛健)》(2018)開始,蘇匯宇用「Re-shooting」這個詞,隱喻自己的創作方法。「最初是對邱剛健《唐朝綺麗男》(1985)的補拍,後來的作品裡面,就變得有點像是在補拍歷史。」藝術家在特定的時空,把一件事情重新講一次。
《未來的衝擊》從短片到長片的創作過程中,re-shooting更接近「補充說明」的意思。「這本書1972年被翻譯成中文版介紹到台灣,影響了一代人看待未來的潛意識。而我以一個來自2020年代的『未來人』,回到50年前的台灣,我會如何去思考書中提到的內容。」
書,是「來自過去的未來」,人,是「從未來回到過去」。
《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設定在一個時空不明的年代,但片中出現的建築與空間,卻極具現代主義氣息。比如,「旋梯是現代主義造型的經典範例」,「嘉義棒球場是台灣第一個現代化棒球場」……。盤點片中出現的場景,蘇匯宇頻頻使用「第一」、「現代」等前綴。
短片取景高雄,長片取景嘉義、台南、新北等地。蘇匯宇鏡頭裡的空間,敏銳捕捉台灣現代化的遺跡,廢棄的旅館、工地、大樓……,「這些都是台灣失敗的現代主義規劃。」
蘇匯宇特別感謝「廢墟大使」姚瑞中,他看過劇本後,介紹了一些適合拍攝的場地。
《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電影中,出現了一處壯觀的龍嘴樓梯,取景自台南的麻豆代天府。「它不是古蹟,是鋼筋水泥蓋出來。」必須運用現代技術才能造出的廟宇,極具西方的機械感,卻承載著華夏民俗的神話,這又可以呼應托弗勒書中提及的「地區與現代性的衝突」。「我們勘景時候,在龍的喉嚨裡面繞來繞去,身體感非常的有機。」蘇匯宇感慨,麻豆代天府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大家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我(不只)是錄像藝術家
接下來,《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預計將在新加坡藝術博覽會、德國柏林Transmediale等展覽中展出。
談及未來的創作規劃,蘇匯宇說,他正在製作《三廳電影》(2023)長片版本,這個展覽今年五到七月曾於台北當代藝術館展出。再然後,「也許想要休息一陣子。」
嘴上說著累,思緒卻停不下來。
在錄像藝術領域深耕多年,蘇匯宇透露,他也想嘗試拍攝劇情故事。電影或影集還不確定,但是一個有關「德智體群美」的科幻片。
「希望可以很好笑,老少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