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倫情慾，作為後殖民社會寓言

——《情慾滿屋》編劇艾爾默加夏連恩、演員科科伊迪桑托斯訪問

文／翁皓怡

編輯／謝佳錦

攝影／翁佳如

「如果你們看到電影中某些情節發展或畫面會感到驚駭，這是我們刻意為之的，這就是我們面對這個國家當今詭異的政治現況的感受」，問起《情慾滿屋》（Your Mother’s Son）編劇艾爾默加夏連恩（Elmer Gatchalian）對自己筆下故事湧動情慾的看法，他將這不尋常、不倫的慾望，與菲律賓當代處境相連結。

故事的源頭要溯至加夏連恩2013年看到的一則新聞：一名美國女教師與學生以夫妻之名住在一起。當時加夏連恩就興起了要拍一個師生戀故事的念頭，便與導演俊羅貝拉納 （Jun Robles LANA）開始醞釀。一直到2021年開拍，不巧社會歷經新冠疫情動盪，2022年又逢菲律賓總統大選，獨裁者後代小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 Jr.）當選，之前還有杜特蒂（Rodrigo Duterte）總統任內造成數千人喪命的毒品戰爭⋯⋯加夏連恩與羅貝拉納都對時下社會氛圍感到困惑，深感這是個奇怪，甚至「變態」的時代，明明社會混亂、民不聊生，人們卻依然臣服於鐵腕統治下。於是很自然地，編導兩人便把手上發展的師生亂倫故事，與這樣的情景相結合，對加夏連恩來說，這是一個寓言，複雜的「母子」關係，就像菲律賓人一直以來與西班牙、日本、美國等不同殖民政權與殖民者，乃至戒嚴與強人統治等的關係。後續劇本更不止於Sarah和Emman這對「母子」，羅貝拉納向加夏連恩提出要加入Oliver「第三者」的角色，藉以再擾動一屋慾水。

而對男主角科科伊迪桑托斯（Kokoy de Santos）來說，演繹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是很大的挑戰，雖然編導在劇本發展中期就已決定要為他量身打造角色，但因為完全不同的生長背景、生命經驗，以及人生觀，讓桑托斯在詮釋Emman時必須跳出舒適圈。他表示，因為自己沒有用藥經驗，對藥物亦不熟悉，為此去訪問了不少藥物成癮者，幫助自己進入角色。對桑托斯來說，演好Emman一角不只是對表演的堅持，也因為他認為這個角色代表了部分教育程度較低的菲律賓青年男性，他們對性、藥物成癮，散發著一種有毒的陽剛男性氣質，某種程度反映出社會的扭曲。

回憶拍攝過程，對桑托斯來說，最難的莫過於一場三人對峙的吵架戲，這場一鏡到底的長時間搖動鏡頭中，房間裡的三人均向彼此揭露了最深、最駭人的秘密。演員不只要多次揣測角色，進入正確的情緒，更必須注意攝影機運動、角度、位置等，讓所有鋪陳的「情慾」真正盈滿房屋。

除了三人的母子、師生關係成為菲律賓政治、後殖民時代的寓言，電影中另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Amy，也反映出疫情時代菲律賓勞動階層女性的處境。加夏連恩表示，Amy這樣的女性渴望愛，也渴望被尊重，某方面被剝奪能動性，卻仍必須透過身體的勞動維生，這也是他想向觀眾傳達的一種女性堅韌。

電影尾聲，一顆固定遠景鏡頭中，Emman走在長長的鄉間小路，與熱烈灑下一地宣傳單的競選車擦身而過，卻又置若罔聞越走越遠，最終遠得幾乎要消失在畫面上。對比於先前屋內景況，充滿著秘密，湧動著情慾，糾纏著權力——這間屋子就是菲律賓社會的縮影，讓人感到迷惘，卻只能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