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金馬影展 │ 以賽鴿比喻人生,榨出演員最精華的表現——《一家子兒咕咕叫》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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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02 |
以賽鴿比喻人生,榨出演員最精華的表現
《一家子兒咕咕叫》導演詹京霖,演員游安順、楊麗音、胡智強、李夢苡樺訪問
文/朱孟瑾
編輯/謝佳錦
攝影/林軒朗
2017年,詹京霖以《川流之島》入圍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睽違五年,新作《一家子兒咕咕叫》獲選為今年(2022)金馬影展開幕片,並入圍本屆金馬獎多達十三項。這部作品以賽鴿比喻人生,藉消失多年的鴿子「043」返家為引,帶出沉迷賽鴿的父親阿欽及全家面對失蹤兒子的創傷回憶,再透過闖入家中的少年,攪動靜如死水的關係。
影展開展當日,導演帶著入圍演技項目的游安順、楊麗音、李夢苡樺、胡智強來到訪問現場,暢聊拍攝過程,五人互相打趣的場面,一時好不熱鬧。
最先確定的演員是鴿子
談及源起,詹京霖透露住所附近有人養鴿,每次走出去天空都是鴿子,這是台灣很特殊的景觀,卻鮮見於劇情影片中,十分可惜。儘管開始寫作後,也有「自找麻煩」的感覺,但又認為「身為一個台灣人,以一個台灣的景觀作為出發點,應該是好的吧」,讓他堅持下去。隨著二、三年的田調,他更加察覺賽鴿的有趣,並將比賽中賽鴿一飛出去即面臨各種事故、存活率不高的現象,很自然地跟人生路途上,面對各種意外情境、生死離散聯結在一起。
不過賽鴿難拍。如片頭字卡所言,鴿子會認家,若是借來的,一放就會飛回自己家。片中阿欽家的鴿子大約有三百多隻,為了拍出鴿子在屋頂盤旋的模樣,劇組開始養鴿、搭鴿舍,孵了約五十顆蛋,從小照顧,讓牠們熟悉環境,才拍出理想畫面。
詹京霖形容鴿子是溫柔而怕生,很容易躲起來。由於劇組的前期準備非常充足,像是讓鴿子043與製片組、訓練師一起生活,讓牠固定待在拍戲的房間內,給牠足夠適應時間,才能穩定表現。鴿子比四位主演都早進組,游安順笑稱「我們這部戲,一開始確定的演員就是鴿子」。
演員與鴿子的互動戲
游安順、李夢苡樺、胡智強都與鴿子有對手戲。問及與鴿子拍戲的情況,游安順說其實鴿子溫順,只要學會接觸方法,不弄痛牠,甚至可以把牠放在手上,摸摸頭牠就會閉起眼睛,好舒服的樣子。反倒是片中有著不良少年氣質、訪問時卻有些羞澀的胡智強,笑稱自己粗魯,經常弄痛鴿子,被牠們反擊,手上留了不少傷。
李夢苡樺提到,上戲前通告會先有一段「露露與鴿子培養感情」的表定時間。那段時間裡,她會與043單獨待在房間,說說話,談談情。她在片中飾演打扮火辣的少女露露,在演出抱著043跳舞的段落時,她發現043害怕她手上的指甲油,當場卸掉,043才慢慢聽話。
鴿子如何與演員互動,無法精準預測。所以,詹京霖說真正導演是鴿子,很多時候他要做的是看鴿子怎麼走位、怎麼飛,去調整人的部分,但也因此迸發出意外花火。例如眾人從窗外看向房間內阿欽逗玩043的橋段,是導演現場看到游安順捧著鴿子上下擺動地玩,靈光一閃調動的結果,讓這場戲更自然流露出阿欽的柔軟內心。
榨出演員的精華表現
四位主演同時入圍演技獎項,殊為不易。楊麗音稱讚如果是單一演員入圍,可能是那位演員表現特別厲害,但四位都入圍表示導演指導有方,「讓每個人都被看見」。如何指導得讓演員的表現被看見?詹京霖說:「我就是跟他們『要』而已」。他認為四位都是質地很好的演員,討論完、定下方向後,現場做最多的是觀察,看演員能拋出什麼可能性。此時楊麗音提及,游安順曾調侃導演是「榨汁機」,她笑談:「導演要把我們榨出最後一滴汁!」
電影總拍攝期約四十幾天,在導演求好心切下,多場戲拍了多顆鏡頭。例如,李夢苡樺在夜店跳舞的橋段,拍了一整晚;胡智強開卡車來收鴿,並與露露有對手戲的這一場戲,也是從早上七點拍到下午一點。片末的復仇戲,從下午開始準備,一路拍到半夜。這場戲除了要灑水下雨,還因為是一鏡到底拍完,更加費工。遠景中穩如泰山的養生會館內,實際上造型組、製片組都忙翻了,既要算準時間點,還要在電光火石間幫衝進來的演員換衣服、上血跡等,光拍一次就花了四、五十分鐘。
為何熱衷多拍幾顆,詹京霖說只照劇本走多無聊,「我就是在現場找樂子」,「希望能夠衝撞一些事」。回過頭來,導演朝向未知的探勘,有賴團隊繫住的繩,由曾參與《賽德克巴萊》(2011)的副導吳怡靜管控進度。楊麗音指出,副導常以「你只能再拍一條」和「還是你要把這個機會留到下一場戲」提醒導演,否則詹京霖從來不肯放棄。
由死水波動起的魔幻
電影關於賽鴿,但關注的不是賽鴿本身,而是養鴿人用怎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鴿子放出去後大多會消失。談起片中刻畫的這位養鴿人阿欽,詹京霖認為他就像是台灣某一世代男性的一種代表,或許他有咎由自取、執迷不悟的一面,也因此令人討厭,「可是最後,我覺得他還是有想起來,到底什麼東西是重要的」。而這個轉變,也調動起了片末的昇華,由一灘死寂血水波動起的魔幻時刻,像是挹注著導演對此失意男性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