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金馬影展 │ 極致空想的寫實寓言:池田曉帶苦的幽默與《超正經樂團的糊塗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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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8 |
文/謝璇
編輯/洪健倫
日本導演池田曉二度訪台,新作《超正經樂團的糊塗戰爭》以正宗、獨有的幽默感收服台灣觀眾的笑聲。在輕鬆、諧趣的氛圍中,池田曉其實意圖道出一則悲傷的寓言。池田接受金馬影展訪問時提到,他時常望著自家窗外的河川,不斷想像河的另一頭是什麼樣貌?「河就像一條界線,切分出兩岸,也區隔出兩種面貌。」池田曉由此延伸出「國界」與「遙望的兩個世界」的概念,《超正經樂團的糊塗戰爭》故事於焉而生。
「日本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國家,雖然沒有明確的國界線,但世界上許多國家卻是都有明確的分野的。」池田曉創造了一個國與國抗戰、人與人對抗的現世寓言。太原町、津平町隔著太津川遙遙相望,視對方為妖魔般恐怖的存在,全町上下齊心對抗「不存在的敵人」,每日反覆如上班打卡不明所以的征戰。隨著來自津平町的主角露木轉進軍樂隊,和太原町的樂手隔岸共演一首《藍色多瑙河》,才讓雙方稍稍窺見彼此的真面貌。片中使用的三首樂曲:源自土耳其的軍歌Ceddin Deden、上過一戰戰場的捷克作曲家舒霍夫(Erwin Schulhoff)的樂曲,以及誕生於奧地利戰敗背景下的《藍色多瑙河》,都與戰爭有濃厚淵源。前兩首樂曲較為陰沈、黑暗,擔綱影片的序曲。兩町共奏的《藍色多瑙河》則更為平穩、安定,卻又抹上一點悲傷的氣息。
以空想換取自由,在虛構中反映現世
如同以往的創作方法,池田曉以完全架空的時空背景為舞台。極致的虛構,卻是他換取更大創作空間的方法。「不受限於特定的時空條件,更能呈現出電影的共通性。無論10年、15年再回頭看這個故事,都可以與觀看的當下連結。」除了時空的虛構,池田曉也再次「造語」,意圖突破日本影視傳播中常有的「放送禁止」限制。他以「Wapperi」(台灣翻譯為米蟲)一字形容故事中因失去手臂無法上戰場而被食堂老闆娘挖苦的軍人。「透過創造語言,我想討論語言、字彙本身存在的意義為何?一味的禁播,有時候反而會扼殺創作自由。」在限制底下,池田曉總是有獨特的方法為自己的創作開闢出另一條寬廣的道路。
池田曉著迷於親手創建不存在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的種種,也一再回扣他對日本當代社會的觀察。對政治現況、權力結構的挖苦,就埋藏在輕盈的笑談之間。故事裡一名無知、忘卻所有的町長,彷彿是政治人物的化身。「不知道,就不用負責任。」池田曉以町長的角色揶揄政治。甚至再放遠一點看,所有的組織裡都有這樣的人物。「如果直接了當諷刺、取笑,可能會遭致各式各樣的批評。架空來看,更能表達自己的想法。」除了政治,池田曉也在片中提出他對女性處境、權力結構的想法。故事中疑似因無法生育而被休妻的川尻春子,隱喻了日本世襲政治中的妻子們,常因沒有子嗣而被認定無用的窘況。「這樣的偏見仍然常見,讓我感到非常震驚。」另一個女性軍樂隊手,被指揮貶低是樂隊的「盲腸」,卻在即將結婚生子之際,立刻翻身成為樂隊的「顏面」。池田曉以這個角色諷刺日本職場上常見的權力結構、階級議題,無論是施壓甚至是騷擾,受害者多以女性為主。「用滑稽、揶揄的方式來挖苦社會現象、提出我的觀點。期待觀眾被故事娛樂之虞,也能帶來一些思考的空間,和社會產生連結。」
為觀眾留白的妖怪人間
《超正經樂團的糊塗戰爭》僅以11天超光速便完成拍攝。大量重複的場景,如「板橋煮物店」與食堂,都分別以1天的時間就殺青。連在岸邊吹奏小喇叭的戲,也只有最後一場是把握真實黃昏時段拍攝,其他都是透過光影魔術完成。池田曉極簡、純粹的影像語言展露無遺。以單純的攝影方法與觀眾保持距離、不強迫給予過多訊息,大片的留白對他而言是提供觀眾更寬廣的詮釋空間。
方與《超正經樂團的糊塗戰爭》與台灣影迷朋友們見面,池田曉已經著手製作下一部作品。相較於本片以兩個城鎮為大背景來講述人物,他透露,下一個故事將回歸到個人本身,描繪一個老太太撿到嬰兒,卻發現他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類,不知其真面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