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金馬影展 │ 焦點導演:艾朗柯里林。在場與不在場,都是沒有土地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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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07 |
艾朗柯里林,1973年生於以色列霍隆,受導演父親影響跨入影壇。1999年起撰寫電視劇本開始創作之路,2004年於電視電影《The Long Journey》中首執導演筒。2007年首部劇情長片《樂隊來訪時》一鳴驚人,勇奪八座以色列金像獎,不僅入選坎城、多倫多等數十個國際影展,更獲獎無數。2011年更以《我不在的時候》入選威尼斯影展正式競賽,2016年《多事之丘》、2021年《留待清晨》皆入選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創作擅長從凝視、打破中年男子的日常出發,透過勾勒主角個人與家庭、群體成員間如履薄冰的微妙表面張力,撩撥當代中產階級飽暖其外,寂冷其中的危險心弦,進而鏡射中東國家與種族間的緊繃對立,卻又讓人習以為常的僵滯局勢。在冷調幽默的黑色喜劇外衣下,每每埋藏著勘透世人心靈圖象的微言大義。
文/楊元鈴
不敢說是當代以色列電影第一人,但艾朗柯里林的作品絕對是真正瞭解以阿問題的最佳途徑。不用長篇大論、沒有政爭戰火,從2007年一鳴驚人的首部長片《樂隊來訪時》,艾朗柯里林就開始以他平靜的凝視與觀察,讓我們走入國際新聞喧嚷背後的真實日常,看見真正屬於人與土地的本質與情感。《樂隊來訪時》藉由埃及樂隊受困以色列小鎮,陰錯陽差的一晚,成為某種阿拉伯與猶太人從對立、防備到交融的文化里程碑,略帶冷調幽默的影像處理,將巨大的歷史命題重拿輕放,在音樂中莞爾一笑、找到和解。
相對於《樂隊來訪時》的離鄉背井,艾朗柯里林的第二部作品《我不在的時候》,反而讓場景回到原點,不去他鄉探尋方向,回到故鄉尋找解答。生活規律的中年教授,千篇一律的日常軌道因為一場意外,折射出生命的發現與自省。即便沒有邊界,即使生活看似幸福美滿,一旦反身自覺,就發現所謂的自由不過是一種日常幻象的囚徒,刻意隱去 的文化與歷史傷痕,其實就是房間裡的大象,全片宛如脫去了通俗喜劇外衣的《楚門的世界》,卻更令人觸目驚心。到了第三部片《多事之丘》,艾朗柯里林乾脆將焦點對準退休軍官的家庭問題,一改之前的娓娓敘述,鋒利而尖銳地呈現世代間的價值觀對立,國仇家恨所帶來的隔閡猜忌,終究逃不了宿命的悲劇。
問題的根源到底是什麼?在最新的作品《留待清晨》中,一開場就以牢籠般的框格主觀鏡頭,帶領觀眾走入一場婚禮。衣香鬢影、歌舞歡慶,男主角格格不入又不得不降貴紆尊寒暄的不耐,迅速讓這個喜宴之夜蒙上陰影。於是,我們看到終於結束的婚宴之後,軍事封關、道路受阻,回不去耶路撒冷的家,家人只好原車回返求助,一場有家歸不得 的荒謬之旅也就此揭開序幕。不飛的鴿子、被封鎖的聖地,艾朗柯里林讓《留待清晨》成為一場民族的現代寓言,巧妙將以色列與巴勒斯坦歷史世仇的核心問題化入其中,以阿問題說白了,就是回不了家。
就算你認真讀完中東文化哲學大師薩依德 (Edward W. Said)的所有鉅著,恐怕也無法如此真實地感受,所有以阿衝突的根源,或許起源就只是如此日常的一個小問題,包裹其外的種族爭鬥、文化隔離、政治角力,隨著時間滾動成巨大的雪球,崩裂成幾世代人的歷史鴻溝。艾朗柯里林在《留待清晨》中試圖還原生活的真相,餐桌上的爭論、荷槍如荷鋤的田野、物資缺乏的封鎖區,當再多衝突與不滿也都成為日常的一部分,究竟何處才是出口。
艾朗柯里林剝去那些西方媒體的刻板印象,直接讓我們看見困在耶路撒冷路上、至今依舊失根的靈魂。不管是離鄉背井的《樂隊來訪時》、觀察自身與家庭的《我不在的時候》和《多事之丘》,或是卡在半路的《留待清晨》,不管人在哪,在場與不在場,放回了歷史和社會的脈絡,或許關鍵就在那些無處可寄託的鄉愁。以阿問題在時間的沖刷流轉 後,一如薩依德最後的回憶錄〈鄉關何處〉所訴,故鄉的失地喪權之後,巴勒斯坦如今是以色列,數十年內戰讓一切面目全非,身份在時間歷程中被遺忘,而所有離鄉背景與流亡的人生,才是造成民族流浪、漂泊不安的真正關鍵。到最後,所有人都是異鄉客,只能留在等待中,希冀解封之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