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金馬影展 │ 大師講堂:是枝裕和 文字全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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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0 |
時間:2020年11月20日(五)17:00
地點:台北信義威秀影城 13 廳
主持人:聞天祥
講者:是枝裕和
口譯:張克柔
文字記錄:蔡曉松
映後側拍/留榮鋒
聞天祥:首先感謝導演讓金馬影展有機會可以放映《電影映照時代:侯孝賢與楊德昌》這部意義非凡的紀錄片。而且這次來台灣,還要接受隔離14天,並且馬不停蹄地在工作坊上課,接著來到這裡,跟影迷們座談。先請導演跟影迷朋友們打聲招呼好嗎?
是枝裕和:晚安,我是是枝裕和。看到這麼多的觀眾,在現場一起看我這部 27 年前的紀錄片,我覺得非常榮幸。同時也覺得非常不好意思,畢竟是 27 年前拍的,當時我也很年輕,自己現在看,就會覺得什麼地方好像可以再處理得更好一點。這樣講可能有點在找藉口,但實際上看到影片中侯孝賢導演、楊德昌導演年輕時候的影像,也算是留下一個非常珍貴的紀錄。欣賞珍貴紀錄的同時,我也在努力壓抑自己的羞恥心。(笑)
聞天祥:我想先問一個不專業且極度粉絲的問題。請教導演,在被隔離14天之後,有什麼特別的感受?會做什麼平常不會做的事情嗎?
是枝裕和:這個期間,我真的都沒有跟任何人見面。每天,飯店房間的門鈴會響三次,送來我的食物,就這樣而已。當我打開門,便當就放在門前的餐車檯上,人則是已經走掉了。隔離中途,我變得很想要跟誰見到面,每次門鈴響起,我就盡快想抵達門前,看能不能跟服務生見到面,但總是見不到。我是在昨天晚上12點隔離滿14天,算是解禁了,所以我今天早上終於見到幫我送早餐的服務生。對方也知道我已經期滿出關,他為我比了大拇指。很開心,終於出關了。
聞天祥:我們也很開心導演出關了。言歸正傳,今天我們看到這部片,《電影映照時代:侯孝賢與楊德昌》的拍攝企劃是如何成形的?
是枝裕和:其實這個算是電視節目,是在富士電視台深夜播出的紀錄片專題節目。我是在 1991 年時開始成為這個節目的導演,有兩年的時間一直負責這個節目紀錄專題的拍攝。
當時,富士電視台的製作人找上我,他說:「你知道侯孝賢嗎?你應該會喜歡這個導演吧,他的新片即將在日本上映,日本這邊的宣傳是由我們電視台負責做的,你能不能用我們的節目幫他做一些相關的宣傳呢?」80年代時,不管是《童年往事》、《戀戀風塵》、《悲情城市》都有在日本上映,我非常喜歡侯導的作品,所以,我就表達一定要做這件事情的意願。
不只是宣傳,也希望親自走訪台灣一趟。那個時間點,有另一位與侯導同齡、世界級大師的楊德昌導演的存在。既然要拍,那我可不可以同時記錄他們兩個人?於是我就跟製作人提案,想要到台灣拍攝這樣的內容。
聞天祥:您常常提到侯孝賢導演對您的影響,我很好奇,日本的電影前輩們會不會吃味啊?(笑)
是枝裕和:因為我自己不是電影圈出身的,我沒有做過什麼日本電影圈導演的助導或副導。所以,我在日本電影圈沒有什麼人脈,完全沒問題的。(笑)
聞天祥:其實我們知道,您不只是欣賞侯導的作品,也是侯導的朋友。我很好奇,侯導作品哪些特質是最吸引您的?這可能可以講三小時。(笑)
是枝裕和:不,三個小時不夠。(笑)
他作品的特質,我想大家看過都知道。我來台灣訪問他的時候,我發現侯導本人是相當吸引人的,他非常有魅力。有跟他接觸過的人應該都知道,侯導的笑容是最吸引人的。我個人跟比我年長的男性比較不合,在電視圈跟所有前輩都時常吵架,意見常常不合,可是侯導的特質與個性真的非常吸引人。我這部紀錄片拍完之後也有給侯導看,他有親自跟我說他的感想,他告訴我這個紀錄片拍得很好,哪裡好呢?因為電影背後不只是有電影導演,這部紀錄片也有拍出其他人的存在,有影迷、有戲院、有電影放映師,他們也是支持電影產業很重要的一群人,都有拍出來。後來,侯導新片的後製有到日本進行,他在日本工作的期間就有找我去吃飯,私底下也有交流。
在那個時候,我印象很深的是,侯導跟我講說,他有一個夢想是在亞洲各地栽培創作者。不管是在台灣、香港、中國、韓國,還是日本,反正總而言之,各地的新銳導演,把十六釐米攝影機交給他們,希望變成一個栽培新人的企劃,讓亞洲各地的創作能量可以提升,他說:「我希望你在這之前成為電影導演。」他都這樣說了,我能不成為電影導演嗎?(笑)
雖然動機有點不純,但是,先不講我這部紀錄片造成的影響、內容本身如何,但如果沒有因為這部紀錄片讓我認識侯導的話,我可能不會成為電影導演。
聞天祥:剛剛導演有提到侯導對於這部紀錄片的讚美,因為拍到即將要改建拆除的戲院、我們現在已經看不到的國歌影片、還有在街邊放映的露天電影。我想順著侯導的讚美請問導演,當初為什麼會選擇這些東西,您是怎麼發現它們的?有人特別介紹嗎?這些即將消失的建築、行業,或者是關於電影的一段記憶。
是枝裕和:我希望可以拍到電影的很多面向。露天電影,是我在正式拍這部紀錄片之前,有先來台灣場勘,那時候我就看到有人在搭露天電影放映,看到的時候,我想:這不就是《戀戀風塵》的場景嗎?沒想到在台灣還能看到,覺得非常感動,所以認為一定要在紀錄片把這樣的場景放進去。
聞天祥:導演常常談到侯導,但好像比較少公開談論楊德昌導演,是不是可以透過這個機會,談談您對楊德昌導演的感覺呢?
是枝裕和:他們兩人真的都是非常厲害的導演。其實,我在隔離的期間,又在飯店裡重看了一下侯導、楊導的作品。這兩個人,竟然可以存在於同一個時代,他們的電影互相影響,又以平行又對照的關係存在,真是像奇蹟一般的兩個人。在這部紀錄片訪問楊德昌導演的時候,他正在拍《獨立時代》的其中一個景,我們就在旁邊的咖啡廳進行訪問,那時候我們是請到小坂老師,一位我們非常信賴、與侯導工作的日文翻譯來合作。可是剛好訪問楊德昌導演的那天,小坂老師得了盲腸炎,無法出席。
因此,我只好請我的日本助理用破破的英文訪問楊德昌導演。楊德昌導演的英文非常好,他也怕我們聽不懂,便會盡量用簡單的英文回答我們。所以你就可以聽到,當我們問他之後想要拍怎麼樣的電影時,他就用了很簡單的單字像是Thriller、Suspense來回答。相對地,侯導是很認真地跟我們講,對於中華民族有什麼期望跟想法,兩個人回答的方式與厚重程度都是不太一樣的。我一直有點後悔,如果當時沒有碰到翻譯問題的話,是不是可以再對楊德昌導演做更深入的訪談。但當我重看這部作品之後,其實它也相當程度地反映出兩個人對作品的態度,算是簡而易懂的對照組吧。
我在隔離的時候,有再看楊德昌導演的作品,重新認識到《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是非常經典的作品。有一些電影評論家認為,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之後,楊德昌導演進入停滯期,我在看的時候,則覺得前一部《恐怖份子》是超越時代的作品,我甚至覺得《恐怖份子》出現得太早,時代跟不上他。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之後,評論家對他產生注目,而他之後的作品,正如同紀錄片中的訪問可以看到,他開始在他的作品裡面帶新人、帶新的電影工作者,用非常細緻的方式帶領大家進入電影工業,他帶的這些人之後也開始拍出自己的作品。所以,我不覺得他開始帶人之後的作品是進入停滯,特別是我昨天重看了《一一》。我再次覺得,《一一》是他身為導演,展現高度成熟的作品。甚至,我雖然沒有什麼資格評論他,但我會覺得他的作品停在《一一》有點可惜。可是,在生涯最後能展現如此高度的成熟,身為導演,我非常佩服,也非常感動。
我昨天重看楊德昌導演的作品,發現他的作品大都在描寫不幸的人。大部份出現的人物,都在依然無法瞭解彼此的狀態下分離,並不是快樂的結局,《一一》其實也是這樣的故事。但是,看完之後很奇妙的是,你又會有被肯定的感覺,覺得在人生中、在世界上是被肯定的,會覺得非常奇妙。《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也讓我印象很深刻,最後他不去選擇再度過一次青春,類似的語調,在《一一》裡面也有出現。
楊德昌導演本人和他的作品也是很相似的,他的導演生涯並不順遂,甚至有點不幸。在影史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現在絕對是非常經典的作品,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在當時上映的時候,他沒有獲得應該有的評價,我記得,楊導的許多作品在上映時沒有獲得票房的好成績,甚至有無法上映的狀況。在生涯上,他沒有辦法展現很精彩的那一面。但是,他在最後,在《一一》呈現這麼高度的成熟,看完也會感覺他在肯定這個世界。所以,真的非常了不起。
聞天祥:今天我們能聽到是枝裕和導演談楊德昌導演,是很大的收穫,以前比較少聽到。那侯導的部分,就請大家多去參考是枝導演之前的發言、報導,還有書,這邊就不再贅言了。
其實我自己在看《電影映照時代:侯孝賢與楊德昌》的時候,就有很多聯想、啟發,甚至是感動,像我就會忍不住去猜,楊導說接下來要拍可能帶點驚悚、懸疑、動作,會不會就是《麻將》?或者說,侯導想要再去爬梳、挖掘所謂中國、中華文化的主題,會不會其實就是接下來 1995 年的《好男好女》、或是 1998 年的《海上花》,這當然都只是一個奇想,我並沒有求證過答案。但是,當我看到是枝導演記錄下他們兩人在 1993 年創作力非常旺盛的狀態,所提到他們的未來計畫,我就忍不住想起90 年代後期,他們為台灣、或是國際影壇貢獻的重要作品。
有點岔題了,再問下一題。因為今天看的是導演 1993 年的紀錄作品,我們對是枝導演更熟悉的可能是大量的劇情長片,是枝導演的長片在台灣應該都能看到。我相信很多影迷朋友也都會很好奇,除了侯導那句話之外,是什麼樣的關鍵讓是枝導演從紀錄片轉到劇情片。紀錄片的經驗,有對你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嗎?
是枝裕和:若是跟侯孝賢導演沒有關係的部分,也可以講嗎?
聞天祥:當然可以。(笑)
是枝裕和:我在十幾歲的時候,其實就有一點點想要成為電影導演的想法。在那之前,我想當小說家,但是後來覺得,比起文字,我更希望以影像的方式創作,不過又覺得,好像沒有辦法一下就成為一個電影導演。於是,大學畢業之後,我在電視圈工作,看能不能一邊拍片、一邊累積經驗,讓自己的企劃可以成形。在當時,我看到侯孝賢導演的《童年往事》與《戀戀風塵》,看到這樣的影像,才讓我重新覺得:我想拍的東西是這個樣子的。
我自己非常喜歡《戀戀風塵》,非常喜歡。《悲情城市》我也覺得非常特別,尤其在這兩部作品裡面,我看到侯孝賢導演並不是一個「人類中心主義者」。就是說,他覺得這個世界並不是因為人類的行為在運作,其實可以有更廣大的觀點。侯導的心中,他的世界的時針並不是隨著人類的方式在轉動的,所以,如果跟著侯導心中那個時鐘的時針去走,你會看到《悲情城市》裡面,雖然在描寫的是一個時代的悲劇,但你看到的不論是人類、山川、河流、樹木,它都有它本身的價值觀,它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你看到的是更遠的視野、更不同的東西。侯導的這點,也可以說是跟小津安二郎有相通的地方。
至於我的故事,好像就不是這麼重要。(笑)
要提到紀錄片的經驗,對劇情創作有什麼樣的影響,其實也是剛好以往在電視台時,我主要是從事紀錄片工作,所以,我會在拍攝與創作的時候,更著重在觀察身邊的事物,並運用在拍攝上面。對我來說,創作並不是著重把腦中在想的東西呈現出來,我認為「發現」是比「呈現」重要的。這個也是我跟侯導學來的,他會去發現不論是演員現場的表演,或是天氣、風向、白雲、下雨等其他的現象,他會去發現拍攝現場的東西,然後放進作品裡面,這點我受他影響很大。
聞天祥:我也想請教導演,剛才導演有提到曾經想成為文學家,除了每部電影作品在台灣都看得到之外,台灣也出版了蠻多導演的文字著作,導演還保持固定寫作的習慣嗎?
是枝裕和:寫字其實很辛苦。說實話,我不是很想寫。(笑)
可是如果出版社來請我把一段經歷寫成書,我就不忍拒絕他們,因為我自己也很喜歡讀書。可是答應之後都會後悔,為什麼要寫出來呢?大家還是看電影比較快吧。
聞天祥:我相信在座朋友應該都觀賞過導演上一部作品《真實》(The Truth),與凱薩琳丹尼芙(Catherine Deneuve)、茱麗葉畢諾許(Juliette Binoche)合作。最近又聽說導演要跟韓國演員宋康昊、姜棟元,還有曾經合作過《空氣人形》(Air Doll)的裴斗娜合作新片。我很好奇,導演跟國外團隊合作的誘因是什麼,挑戰又在哪裡呢?有點離題了,但我很好奇。
是枝裕和:我不是特地想要在海外發展的。只是剛好找我合作的電影公司,前一個是法國,現在是韓國。所以,我也算是蠻幸運的導演。
聞天祥:所以如果台灣有人找是枝裕和導演來拍片,您也會想來嗎?如果這麼容易的話。(笑)
是枝裕和:當然、當然。(全場鼓掌)
聞天祥:這段要播出去的。
是枝裕和:不過,大家都知道,日本跟台灣的歷史比較複雜,而且我爸爸是灣生,他在台北出生、高雄長大,我的祖父也是之前就在台灣發展,所以我自己的家庭環境,也跟台灣有非常深遠的關係,看《賽德克.巴萊》或是一些文獻,也會想像自己的父執輩的生活。如果要在台灣拍片的話,當然,我對自己的身世會感受到這樣的複雜性與責任感,雖然我不見得會去描寫那個年代、或是有使命感,可是有機會的話,我可能沒有辦法跳過自己的身世背景。所以如果真的有這個機會,我還是要先面對自己身世背景這一關,然後再去想什麼樣的題材可以執導。
拍攝《電影映照時代:侯孝賢與楊德昌》,是我第一次踏上台灣這塊土地,可是在這之前,我父親就常常在家裡提到台灣的事。如同剛剛所說,我父親在台灣出生長大,在戰爭時被派到西伯利亞打仗,戰敗後,在快30歲時就被遣返回日本,那是他第一次踏上日本,之後卻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台灣,台灣對他來說是一個遙遠而回不去的故鄉。在我小時候,父親常常在家裡說台灣有多好、有多好,在工作結束之後買鳳梨回家,一邊切,一邊說台灣的鳳梨更好吃,台灣氣候好、香蕉好,什麼都好。我們就會覺得,鳳梨好吃就說好吃,不用每次都說到台灣,因為我們不知道嘛,對我們來說,台灣是很遙遠的存在。可是,在父親的心中卻是故鄉般的存在。
一直到1993年拍攝《電影映照時代:侯孝賢與楊德昌》,我才終於有機會踏上台灣這塊土地,這裡跟我在看侯孝賢導演的電影時看到的東西是非常類似的,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複雜,又熟悉,更貼近了一點我以前不能理解的父親。如果有一天能拍攝關於台灣的故事,我可能會需要先整理我對父親的記憶。
聞天祥:我想,無論是做為金馬的工作人員,或是台灣的影迷,都非常地感動。導演為了最後這兩三天的活動,願意來台北隔離14天,今天下午指導台灣的年輕導演們,晚上又來這裡跟熱愛他的影迷們聚會。如果提問上有任何不周到,都是做為影迷的我的緊張與詞窮。最後再請導演說說還有什麼想要跟大家分享的,我們把最後的收尾交給是枝裕和導演。
是枝裕和:今天光是能夠跟大家分享我的紀錄片作品,我就非常感激了,心中真的只有感謝能夠形容。當然兩個禮拜的隔離期間真的非常漫長,今天終於出關了。當時接到金馬影展邀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猶豫,馬上就說好。畢竟,明天我也很榮幸受邀金馬獎的頒獎典禮,因為這次的終身成就獎得主是侯孝賢導演,這次能受邀,我是非常光榮的,如果沒有跟侯導相遇的話,我就不會有這樣的職業生涯,他對我來說,是像恩人,像父親的存在。其實,我這個人很少去尊敬誰的,但侯導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要我在台灣隔離四個禮拜我都願意。
今天能夠跟大家分享我一開始跟侯導相遇的影片,我就覺得非常光榮,在片中看到侯導分享的這些內容,也是非常認真與深刻的。需要透過翻譯,我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理解侯導談話的內容,大家直接聽侯導講話,應該能更理解他的意思。可是,這個內容畢竟是比較嚴肅的,有些沒有用到的片段,展現出侯導是非常幽默的人,那些片段沒有辦法留下來跟大家分享,我覺得很可惜。
最後再講一件事,就是我們訪問完之後,侯導突然問說:「晚上我要唱卡啦 OK,你們要不要來?」我就想,我們可以去嗎?當天晚上,我們回到飯店之後,侯導派人送來一張 CD,表示他其實有發唱片,又問了一次,今天晚上要唱卡啦 OK,要不要來?我就在跟我們攝影師討論:「侯導是不是想要我們去拍啊?是想要我們拍他唱歌嗎?」侯導都這樣邀請,我們就去了。去到現場,發現他找很多親朋好友,大家真的是很開心在唱歌,而且侯導拿到麥克風之後,歌喉好得不得了,那些畫面其實我們全部都有拍,沒有放進去真的是很可惜呢。
當然,侯導作品有多經典、多好,我都沒有資格再去講什麼。不管是侯孝賢導演的作品、或是他這個人,其實全世界都有很多很多像我這樣的影迷。我希望台灣的大家、跟侯導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大家,可以把他當成一個驕傲。
聞天祥:謝謝是枝裕和導演,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們就到這邊告一段落,謝謝。
2020金馬影展|大師講堂:是枝裕和 KORE-EDA Hirokazu 影音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