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佳錦

編輯／謝佳錦

時間：2020年11月12日

映後QA側拍／蔡耀徵

台灣每年的動畫短片有一定產量，動畫長片卻如鳳毛鱗爪。電影已然一場燒錢的夢，動畫燒更兇，費工更甚真人實拍，「多10秒就要多畫240格」。2008年完成劇本初稿、2011年獲金馬創投首獎並於今年（2020）入圍金馬獎最佳動畫長片的《廢棄之城》，由影一、遊戲橘子、台中拍合資，西基CG動畫製作，純粹MIT，耗資上億台幣，歷時十餘年完成，可說備受期待。

易智言執導真人電影多年，何以跨足動畫？他與監製李烈一開始有個企圖，他們觀察台灣動畫不擅長寫長片故事，因此希望讓動畫與電影這兩個涇渭分明的圈子，人才有機會拉在一起。易導在UCLA念電影編導時，動畫是必修課，後來做廣告也有接觸後期與電腦動畫，因此起初自認有些基礎。「我覺得好像很有信心去做」不過他苦笑道：「可是實際做下去，發現我實在不懂。那個無知，讓我一路驚嚇，也是那個無知，讓我去走了這一步。」

塑膠袋：3D電腦動畫的大敵

《廢棄之城》講述少年小樹在廢棄之城的冒險故事，小樹雖「貴」為人，卻自暴自棄，安於此充斥垃圾的廢棄城；反觀另一主角阿袋，雖「賤」為塑膠袋，卻心比天高，奮勇率領族人脫廢，奔往傳說中的重生聖地——「回收站」。物比人更像人，腦洞大開的故事，盡顯創作者奔馳脫韁的想像力，殊不知塑膠袋這種軟的、輕飄飄、沒有骨骼的東西，對3D電腦動畫製作來說有多棘手。

片中有多場規模浩大、可謂台灣電腦動畫里程碑的動作戲，哪一場難度最高？易智言表示，對動畫人員來說，最難的可能是小樹身上綁滿塑膠袋奔跑、飛起來那段。在3D動畫製作裡，任何物件的受力與碰撞，都是需要被運算「模擬」出來的。正常穿衣服奔跑，至少會受兩個力，一個是身體在動，一個是風速。在這場戲中，還得考量每一個塑膠袋都是活的，會自己動起來，每個的受風與形狀皆異，而當這些塑膠袋撞擊在一起時，又會產生彼此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變形⋯⋯。易導說：「平常我們拍真人，就是你跑一次給我看嘛，但（做動畫）這些全部要大家去try。」

上億成本，主要在人事。易智言續談十年親身投入而漸漸摸熟的動畫產製流程：要先找人配音，讓團隊對電影裡的角色、動作、片長有基本想像；接著找人畫分鏡腳本，一格一格畫了一年半；再把畫出來的紙上分鏡腳本，配上聲音，做成有時間長度、有動態運鏡的previs；同一時間，再找另一批人針對角色建模；接著，再把建起來的模跟previs合成layout；再來才是進入animation與特效、模擬、背景上色等等⋯⋯。「你看roll crdits，真的是千軍萬馬」，十年下來，工作人員兩三百人，不同專業工種，在不同階段一做就是一兩年，再加場租等費用，累積破億。

易導嘆了口氣說：「聽起來我很懶，很多年才拍一部電影，可是我覺得《廢棄之城》經過十年，我大概導了這個電影有十遍吧，就是每碰到一批人，我從頭講一遍。」在他眼裡，這是一次「真正完整的集體創作經驗」。他坦言在寫劇本時，就是寫一個塑膠袋，沒有考慮多寬、怎麼站、怎麼飛，可是一旦面對動畫人員落實層面的窒礙與回饋，就有新的問題要解決，得找出一個最合理也讓大家在美學上最舒服的選擇。此亦讓他在回看如宮崎駿等動畫大師作品時，更由衷佩服，大師從第一筆到最後幾乎都是他要的，展現篤定與自信。

線上明星演員配音陣容

除了影像部分，聲音也是動畫很重要的一環。許多動畫會找專業配音員，但易智言選擇找他熟識的線上明星演員，包括黃河、張孝全、李烈、桂綸鎂、高捷等。他坦言，一方面不熟配音圈，不曉得誰適合，二方面配音員跟他想像中要的寫實情感還是有距離。而且一旦決定要用演員來配音，就要整組思考，否則會很突兀，他舉例就像「《海綿寶寶》忽然出現講話像孝全的角色，會像特別來賓」。

主角小樹由黃河挑大樑，他是第一批就來的，也是台詞最多，錄音過程最辛苦的。除了易智言要他全程高八度配音，希望聽起來更青少年一點外，還因為他配了兩次，第一次是最前期，要抓出他的嘴型與呼吸節奏，來給動畫師當作畫參考（其他主角沒那麼要求，他是唯一人類主角），第二次是最後再重配一次，得模擬自己十年前的呼吸。

張孝全詮釋另一主角阿袋，除了台詞之外，還配了一堆強風吹襲下的喘氣聲，易智言語帶玄機地說聽起來很有趣，被問是否有點像「愛情動作片」？易導大笑：「你到時去問張孝全好了！」他也透露，張孝全因頻繁大量呼氣而一度頭暈。李烈配的則是鐵罐，一直尖叫，還配了兩組聲音，一組是用真正聲音，一組用奶粉罐罩嘴，最後是把兩個聲音混合起來使用。事實上，片中還有一個老者的角色由易智言親自配音，為何放入自己的聲音？「沒有人啊！不是我愛演，就一句話，我現場進去（配）」他嘆氣道：「烈姐跟我在錄音室感嘆，做這件事（拍動畫）把人情用光了。」

問到得知入圍金馬獎的心情，易智言淡定回應：「像馬拉松長跑，跑到最後一般選手不會跳上跳下、非常興奮，反而是完成一個東西的平靜。」始於無知，持以堅定，終於釋然，「長跑」的結束，於他像是一次任務的完成。易導自許這部十年懷胎之作做得不錯，自已也喜歡。然而，高成本勢必要有高回收，這部為國產動畫開啟新局之作，將如何回本？有沒有一些合作周邊？易導笑稱不懂錢的事，他連繳稅都會出問題了，這些專業問題，就交給烈姐帶領的影一團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