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金馬影展 │ 《驚魂記》嚇著了誰?
2020-10-23

驚魂記 (1).png

 

文/聞天祥

 

影評圈公認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的最佳作品應是《迷魂記》(Vertigo, 1958),它甚至在英國〈視與聽〉(Sight & Sound)雜誌最近一次影史最佳影片評選超越稱王半世紀的《大國民》(Citizen Kane, 1941)而躍居冠軍。但我私心最愛還是《驚魂記》(Psycho, 1960)

 

《迷魂記》接二連三的死亡有如華麗祭典;《驚魂記無論順從或壓抑慾望都像在跟觀眾告解。影片開場那顆直入旅館房間的鏡頭,只見激情已過,完事的男人以前妻贍養問題為藉口,搪塞女主角渴望的名正言順。他沒叫她捲款潛逃,她卻為愛走上絕路。更荒謬的是殺害她的兇手根本不知巨款何在。所有自以為正義的人循線而至,發現到的只是另一個被罪惡和慾望鞭笞的受苦靈魂。懸疑驚悚的手法,是讓道德現形的試劑;愛的殘酷代價,則讓我每次看《驚魂記》總是憐憫多過驚愕!

 

在彩色已算普遍的60年代,刻意以黑白拍攝的《驚魂記》推出後大放異彩,創造了百倍於成本的驚人票房,難以想像當初希區考克要拍本片卻歷經波折。雖然跟《迷魂記》相比,《驚魂記》的預算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卻讓昔日動根手指頭就能教好萊塢翻天覆地的大導演不但被逼得自掏腰包,還提出延遲領酬以換取60 %所有權的建議!面對角色的「變態」,好萊塢的保守價值與裹足不前還可以理解;但希老的非拍不可,是看好這部片一定大賣,還是面對後浪襲來的破釜沈舟?讓他非得關心一群絕望的人物在昏暗的接待櫃臺、破舊的汽車旅館以及陰暗的老房子裡上演相愛相殺?

 

結果無論是題材、形式、技巧,或者角色原型、詮釋方式,《驚魂記》早已變成教科書等級的經典。有《1999驚魂記》(Psycho, 1998)這類臨摹每顆鏡頭卻沒有靈魂的照本宣科;自然也有像布萊恩狄帕瑪(Brian De Palma)看似調皮搗蛋卻另闢蹊徑的《剃刀邊緣》(Dressed to Kill, 1980),鋒利劃破性飢渴與性壓抑的界線,連帶還把《迷魂記》的美術館放進來,變成春色無邊的撩人會所,簡直舉一反三。

 

當年讓觀眾在戲院叫破喉嚨的《驚魂記》也是模糊「驚悚片」與「恐怖片」的始作俑者。有希區考克走在前面,後繼者更肆無忌憚挑戰尺度。達里奧阿基多(Dario Argento)的《深夜止步》(Deep Red, 1975)可算是在義大利開枝散葉的結果。除了被原典啟發的母子情結與同志原型,更保留他自己招牌的鮮濃色彩,再加上極具巧思卻又令人不忍卒睹的血腥場面,堪稱另一種發揚光大。

 

但真的給觀眾「上課」的是《驚魂記中計》(78/52, 2017)。它鉅細靡遺揭示一些流傳已久的誤解,再旁徵博引找出證據,並細數經典的各種影響,看了會讓人超想朝聖《驚魂記》,即使看過再來觀賞這部紀錄片,也有醍醐灌頂之效,堪稱百分百的影癡電影。

 

而其中最意想不到的是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的《蠻牛》(Raging Bull, 1980),竟然也跟《驚魂記》扯上關係!什麼叫做學以致用?這個表面上八竿子打不著的案例,實在太具啟發性了。

 

在2020重返60年前的《驚魂記》及其徒子徒孫的仿效學習,更覺希區考克雖不談其作品有何深義,電影卻直接證明他的藝術鮮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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