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人性恐懼根本——《床的噬界》導演廖忠權、演員Agot Isidro、製片Bianca Balbuena訪問

文／馬曼容

編輯／謝佳錦

時間：2019年11月17日

場地：鬧空間 NOW Space

沙龍照／陳又維

為了繼承父親經營的邊境旅館，菲律賓混血青年遠赴西方寒冷國度，卻意外發現隱藏在旅館內的怪物秘密⋯⋯。

不同於第一部長片《歌手阿伯告別秀》的藝術風格，導演廖忠權在第二部長片《床的噬界》選擇以恐怖類型為外衣，通過駭人的怪物形象與冰冷的詭譎色調，由外顯恐懼探入人心內裡。當片中樹精附體的食人床，一次次以吞噬清除外來人口，面臨生死存亡危機的移民們，亦透過鬥爭逐漸顯現內部矛盾與人性的私利根本。

回顧前作，廖忠權表示因為男主角年邁、身體微恙，為了顧及他的健康，拍攝上以較彈性的時間做配合，進而影響電影節奏。事實上，藝術性較強的電影調性，並非廖忠權所好，在與製片討論下一部電影時，很快達成共識，就是要走不同路線。

取材菲律賓民間傳說，以老方法打造恐懼經驗

《床的噬界》原文片名意指「刺槐旅館」（Motel Acacia），片中不斷獲取人類為養分的怪物即高大刺槐。廖忠權表示，故事原型啟發自菲律賓著名的民間傳說。相傳菲律賓有一個名為「Kapre」的神話人物，如魔鬼一般附著在樹上，人們相信這個高大的樹妖巨人，會在夜晚將女性捉走，並讓她們懷上非人類的物種。這故事就如同台灣的虎姑婆，常被菲律賓媽媽以此恐嚇孩子們，希望他們不要太晚回家。

為了創造視覺性較強的感官體驗，他們在怪物形體的打造上，選擇回到傳統老方法，回到《異形》和《突變第三型》那個沒有電腦特效的年代，以手工製作出實體怪物。全片沒有使用綠幕或添加電腦特效，保留類比的質感，以此拉近觀眾與恐怖的距離。

正因為這股「真實感」的建立，演員們在片中表現出來的驚嚇，不是對著綠幕的表演，更是當下的真實反應。飾演女主角的演員Agot Isidro，覺得這是一次非常特別的演出經驗，不僅與過去演出類型極為不同，最大的感受是導演在電影建構出的「真實」空間。「我們不用再去想像怪物從哪裡而來，它就真實呈現在我們眼前。」Agot回憶當時拍攝現場，旅館內景是在馬尼拉的片場搭景，陰森的美術造景，加上很強的冷氣，瀰漫空氣中的刺骨寒意，讓每位演員都能更投入。「這非常幫助演員去詮釋這樣的恐懼狀態。」

殖民主義的深層命題

對廖忠權而言，類型電影的恐怖只是表面，他想藉由故事去探討更深層的核心主題——殖民主義。在電影中，他加入飾演父親的比利時白人演員、扮演情侶的澳洲與美國演員，與一批來自東南亞不同國家的演員們。通過族裔的對比，白人與東南亞人的對立關係，希望去著墨西方霸權與東南亞之間，殖民者和殖民地的從屬狀態。

然而更複雜的問題還在於，即使白人殖民者離開之後，東南亞各國仍殘存獨裁政權領導下的遺毒。廖忠權直指：「最可怕的是東南亞人還沒覺醒。」因此片中亦清晰可見，白人父親離開後，群聚旅館內的東南亞人並非團結，而是彼此對抗。各國歷史傷疤猶在，暴力衝突循環從未止息。

跨國製作背景，華文創助一臂之力

《床的噬界》對一部東南亞電影來說，是很龐大的製作規模。製片Bianca Balbuena表示，從一開始就不想用傳統方式籌資。幸運的是，他們參加許多工作坊與投資者進行媒合，發現蠻多來自不同國家的製作公司，都對他們的題材很感興趣。於是，他們決定讓資金來源分散，其中仍以菲律賓佔一半為最大宗，其他就陸續尋找各國金援。最後電影集結菲律賓、斯洛維尼亞、馬來西亞、新加坡、台灣、泰國等多方力量，完成這部跨國製作。

其中台灣製作方是華文創公司，這也讓《床的噬界》成為華文創第一部投資的非華語電影。聊起這份機緣，Bianca表示始於馬來西亞國際電影節。當時葉如芬剛好是2017年第一屆金環獎的評審，而廖忠權前作《歌手阿伯告別秀》即在金環獎奪下最佳影片。葉如芬覺得廖忠權很有潛力，決定提供幫助。不過他們依然花了不少時間說服華文創，畢竟從未合作過。他們也為了拍攝雪景，與斯洛維尼亞牽起合作關係，而這也是斯洛維尼亞第一次與亞洲製片一起工作。

電影人的等待：導演與製片的親密提攜

被問到電影生涯裡有誰是你的伯樂，從影二、三十年的菲律賓資深女星Agot Isidro，非常感謝曾合作過的前輩演員們，他們教會她演戲的基本道理：「劇本就是我們的聖經」，不管飾演什麼樣的角色，都要用正確的態度，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廖忠權則回答是也在現場一同受訪的製片老婆Bianca，感謝她在電影道路上的持續支持與信任，從他進入電影行業後，兩人一起工作至今。他認為要碰到一個信任你且讓你可以做自己的人非常不易，感謝老婆給了他繼續做電影的動力，還給了他一個女兒！

Bianca先回謝了老公廖忠權，接著表示早在認識廖忠權之前，她就已進入電影行業。她自認個性比較勇於犯錯，導演也會適時給建議，問她「這是你想做的事嗎？」但只要是她有熱情想做的，導演老公都會支持。雖然身為製片和導演的關係，讓他們不時吵架，廖忠權笑稱「吵架時間還比較多」，但每次吵架都在啟發彼此的思考，為電影找到更好的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