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亞羅迪斯，親密協調員。青少年時期醉心劇場表演，萊特州立大學表演系畢業後，憑藉舞蹈與武術長才，跨足擔任特技演員及動作指導。2016年，因其自身經歷，投入提倡親密戲準則與程序；2018年，在《墮落街傳奇》演員的要求下，受邀成為影視產業首位親密協調員，以相互尊重為原則，讓安全的親密場景成為傳遞故事的動人火花，廣受劇組信賴。隨後受HBO延攬為專任親密協調員，並肩負培訓協調員進駐《西方極樂園》等劇集，掀起各大影業於片場聘用專職的趨勢。現任「親密導演與協調員協會」（IDC）創意總監，與美國演員工會共同制定專業準則及認證，堪稱美國親密協調的開路先鋒。

時間：2024年11月19日（二）10:30 - 13:00

地點：松山文創園區2F多功能展演廳

講者：艾莉西亞羅迪斯 Alicia RODIS

口譯：錢佳緯、鄒德平

文字記錄：邱畹蓉

攝影：羅柏麟

大家好，很高興各位今天來到現場。我的名字叫做艾莉西亞羅迪斯（Alicia RODIS），是一位親密協調員（Intimacy Coordinator）。起初我是一位演員，曾在表演學校接受訓練。從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扮演不同角色。從十六歲，甚至在那之前，就有舞台上的初吻，也時常演出親密戲。職涯當中，我也涉足肢體表演領域，譬如動作指導。畢業後開始工作，我觀察到一個特別的現象，在動作場景都有明確的指示、編排和設定，告訴你在這個場景要做什麼以及要怎麼做。當我是特技演員時，會有特技指導。無論是拍攝電影還是影集，特技指導會在工作前一天打電話告訴我：「你知道明天你要從十英呎掉下來嗎？其實高度更像是十二英呎，你覺得怎麼樣？」他們還會告訴我現場鋪的地板是什麼，你的感覺如何？有個人會幫你把關，確保你是安全的，也可以把故事說好。可是在一場親密戲，我擔任裸戲的替身或群眾演員，卻沒有任何的事前溝通。因此，隨著我持續擔任劇場的動作指導，我開始和幾位動作指導合作，嘗試改變我們面對親密戲的模式。

 

2016年，我們創立一個專門針對劇場親密戲的組織，叫做國際親密拍攝協會（Intimacy Directors International, IDI）。我同時在電視內容產業工作，所以我也開始思考影視產業能怎麼做。在川普當選美國總統以及#MeToo運動興起後，我們接到一些邀約，情況開始有些改變。當時有個HBO影集叫做《墮落街傳奇》（The Deuce）正在進行第二季的拍攝，這部影集主要在講成人影視產業的崛起，影集裡很多演員，有各種不同的裸露與性愛場景。我受邀和劇組聊聊，他們問我：「這該如何拍攝呢？」我告訴他們：「我以前在學生製作或比較小的獨立製作有做過，但這部影集是從未有過的的影視製作，我們要一起想辦法。」製作期間，我們開始建立標準和規範，而這個標準如今已廣泛地被接受，我很榮幸可以參與制定的過程。

 

我現在是華納兄弟探索公司（Warner Bros. Discovery） 旗下HBO及Max的親密協調員，除了負責管理所有在HBO與Max工作的親密協調員，我也會在片場擔任親密協調員。此外，我持續擔任劇場的親密指導，這也非常重要，一方面為電影學院和年輕演員授課，另一方面擔任親密導演與協調員協會（Intimacy Directors and Coordinators, IDC）的創意總監，為電影親密協調員和劇場親密指導提供培訓和認證。如果大家對這樣專業有興趣，希望大家可以稍微瞭解，也可以參與課程。

美國影視產業親密協調員的源起

接下來，讓我們談談如何與親密協調員合作？或如果你無法雇用親密協調員，如何讓親密場景的拍攝更容易、也更安全？親密協調員的定義是什麼？我們要為演員的安全把關，尤其是在性愛和裸露的場景。然而也不是每一個場景都需要動作編排，譬如有時只是一位裸體的演員從鏡頭前面走過去。親密協調員是演員跟製作團隊的中間橋樑，也是動作編排指導，基本上這就是親密協調員的工作，美國和英國工會也認同這樣的準則，尤其是前陣子發生#MeToo運動。

 

我們在創意內容產業中製作親密戲時，應該要注意哪些事情？我過去作為演員的經驗時常是拍攝前從來沒有討論過場景，或對演員的期待是什麼。拍攝前一刻的臨時變動更是常見，演員被迫配合，例如導演在現場說：「那你把上衣脫掉看看」，你就得半推半就地去做。很多時候劇組、導演、選角指導都不會問演員：「你覺得自在的妝髮是什麼樣？」反倒是由服裝或造型部門詢問。或是製片人會把他的親朋好友帶來看親密戲的拍攝現場，演員甚至被要求做出真實的性愛場面。擔任動作指導時，你不會叫演員真的去跳樓，或真的揍一拳在他臉上，可是為什麼親密戲會被要求假戲真做呢？有時候，甚至全體劇組工作人員被要求脫光，以確保公平。上網搜尋就能找到過去發生的真實故事，這可能也是大家曾經歷過的。

 

你可能看過的做法是導演請你直接演演看，或讓演員自己想辦法，甚或問你：「你知道怎麼做愛嗎？你知道怎麼親吻嗎？做就對了！」首先這是不安全的行為，其次這對說故事（story telling）沒有助益。如果你不願意配合，他們會告訴你還有幾百個人可以取代你，甚至有時候他們叫你即興表演，或完全不和你溝通。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面對親密戲會產生一種負面文化，這樣的文化會忽略娛樂產業的權力關係，而且如果這些演員選擇沉默的話，可能還會因此獲得更多工作。他們認為所謂演員的專業就是願意做任何事，在這種情況下會忽視大家的身心健康，助長不清楚或糟糕的敘事，但是我們需要的是去述說好的故事。

 

在世界各地都有探討娛樂產業各種騷擾狀況的研究，2017年，Hennekam和Bennett發表論文討論娛樂產業的性騷擾，研究顯示這種性騷擾是非常普遍的，發生的原因包含工作時間不固定，像是跨夜、熬夜拍攝，以及娛樂產業的權力關係充滿性別歧視與不平等的情況，從2017年到現在都是如此。產業中很多人的工作都是有一餐、沒一餐，在希望工作案源穩定的情況下，會有很多犧牲，或是他們向前輩學習到這是可以接受的行為，承襲了這些老舊的刻板印象，但是在朝九晚五的辦公室裡，這些行為其實是不被允許的。我們身為影視產業人員，要去瞭解這些問題存在，並挑戰和推翻這些問題。疫情後從北美到全世界都發生巨大的改變，包含芝加哥 Profiles Theater性騷擾事件引起的效應、合理休息時間的觀念，我曾經在很多現場看到工時太長或不規律的情況，但在疫情之後逐漸獲得了改善。除此之外，也包含#MeToo、Black Lives Matter（BLM）、Not in Our House等社會運動的興起。

 

這些照片是我們擔任親密協調員時工作的樣子，這是我和《墮落街傳奇》其中一位導演Susanna White，以及Tonia Sina，Tonia創造了親密戲編排（Intimacy Choreography）、親密指導（Intimacy Director）和親密協調員（Intimacy Coordinator）等詞彙。剛才提到的《墮落街傳奇》，是第一次有影視作品邀請親密協調員在現場工作。當時第一季播出，畫面很多的性愛和裸露場景，進入第二季拍攝時，正好碰上了#MeToo運動的興起，他們意識到必須要處理這個問題。很多第一季的演員說：「我們必須要做點改變。因為在第一季拍攝這些裸露或性愛場景時，感覺很不舒服。」飾演Lori的演員艾蜜莉米德（Emily Meade）找上監製George Pelecanos、David Simon、Nina K. Noble，她說：「每當我們做些危險的表演，會有特技指導協助我們。你們可以找人擔任親密戲的指導嗎？」後來製片在官網上找到我們的電話，當時製片打電話給我，聽起來很像他要招妓。他在電話上說：「我在網站上面看到你們有提供服務，我們在找提供服務的人。我保證我在HBO工作，我知道聽起來很怪，但請你打給我。」

  

後來我們進到劇組工作，一起討論第二季《墮落街傳奇》應該要怎麼拍攝。過了幾個禮拜，HBO高層跟我們說：「我們覺得效果很好，而且拍攝過程大家都很愉快。要如何讓每一個拍攝現場都可以這樣呢？」我說服他們聘僱我，其他電影製作公司跟進開始邀請親密協調員加入劇組，美國演員工會（SAG-AFTRA）也開始更新條款。過去兩週有件非常興奮的事情，親密協調員正式加入美國演員工會！工會不只是邀請我們加入，而且希望能有更多親密協調員表達立場和意見，且加入工會就能擁有健康保險、退休金和各種福利，這是讓人振奮的，演員工會和很多單位都看到親密協調員所帶來的價值。

 

搭建演員與劇組間的安全橋樑　協助演員表演亦實現導演願景

對於演員來說，親密協調員能在高度暴露的拍攝中為他們提供一個安全網，並尊重每位演員的身體界線。對製作公司而言，親密協調員能實現導演對於親密場景的期望，同時降低各種拍攝風險。雖然過去有很多影視作品都有親密場景，但都仰賴和造型師、服裝師討論拍攝進行的方式，很多時候演員在事前不知情就到現場。我們希望在大家都知道要拍什麼的情況下，讓一切拍攝更加有效率。也有一種觀點提到，親密協調員可以幫助製作公司降低財務與市場風險。

 

接下來，讓我們聊聊什麼樣的場景叫做親密戲？當然一切取決於實際情況。很多人問我「什麼時候要邀請親密協調員進劇組呢？」還是一樣，視情況而定。在畫面當中有模擬性愛場景或裸體，必須要有親密協調員加入拍攝。有些情況並非全裸，比如說演員只穿內褲，或是戲裡有親密的肢體互動，也需要親密協調員。針對未成年人的親密戲，也需要親密協調員在場參與。某個我之前曾協助過的劇組，他們認為只是接吻的話，不需要親密協調員，但我也曾遇過劇組，即使只是拍攝牽手也希望能有親密協調員。目前沒有非常明確的定義，到底什麼樣的情況需要親密協調員，但至少我們剛剛提到性愛、裸露場景都需要。

 

親密協調員在現場做什麼呢？他們為演員發聲，並作為演員跟製作單位的橋樑。當選角指導或導演，向演員介紹親密場景時，就會產生權力關係。如果演員對親密戲不夠熱情或不夠期待，也許製作單位就不考慮讓這位演員參與。親密協調員必須幫助演員表達他們的想法，確保現場所有工作人員能遵守安全規範，並且幫助演員的表演，讓導演拍到想要的畫面。在某些性愛場景中，我也會提供動作編排的建議，讓畫面看起來更火熱、更逼真。

 

前製期：安全自在是由對話堆疊而成

美國演員工會已經全數通過以下親密協調員的準則與工作指南。親密協調員在不同製作階段會做些什麼事呢？前製階段，親密協調員和製片、編劇及導演共同討論劇本裡的親密場景。假設我加入了一部美國電影的拍攝劇組，我會跟導演、製片、第一和第二副導一起討論，我會跟他們說明與討論拍攝親密戲時現場的需求，或許在台灣的劇組團隊配置會不盡相同。看過劇本後，我會去分析、拆解它，譬如他們會在第三、四幕做愛。我常看見劇本只寫「他們做愛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做愛場景？演員做了什麼事情？你們希望畫面上出現什麼？要出現什麼體位呢？這個畫面會有多長呢？我們要如何拍攝到這些畫面？會有很多不同的場景設計嗎？有些導演會很希望聽到這些問題，也有很多導演會說：「我沒有任何想法，也不知道怎麼拍。」這也是很合理的答案，所以我們需要事前討論跟規劃，不要到現場後才臨陣上場。

 

我們當然也會跟演員討論，在前製作業的時候，我們先去說明裸露的程度到哪裡？性愛場景有哪些細節？如果是加入工會的演員，他們拍攝親密戲會有裸露條款，附在演員的合約中。演員願意針對這場親密戲做些什麼？裸露程度是腰上、還是腰下？如果是腰部以下，會需要安全褲或假性器官等保護措施。如果是袒露胸背，會看到乳頭嗎？這些都是親密條款裡詳述的內容。我們會跟法務說明，這位演員能接受的範圍。如果是在工會認可的環境工作，不能夠違反和超出裸露條款。舉例來說，如果條款提到願意接受腰部以上的裸露，願意跟男演員進行性愛戲拍攝，在現場拍攝就不能夠更改、要求裸露腰部以下部位，我們尤其不希望讓演員在現場妥協，因為大部分的情況下，他們其實心底不願意做這件事情，所以在前製時就必須先討論與協調。

 

總結來說，前製期就是對話發生的時候，必須拆解每一場親密戲並仔細討論。如果一次拍好幾場戲，你就得在這場戲拍攝前討論，透過討論可以更瞭解彼此，像是演員的底線在哪，還有導演的願景是什麼。當然像是拍攝期間很長的電影和戲劇，討論和拍攝過程可能會有很多變化。

 

接下來，我們就會進入與演員的會議。我也會問導演：「你希望自己跟演員溝通嗎？還是要由我來溝通？」因為我不想介入演員與導演發展良好的合作關係。我遇過一些導演，他們希望親自先跟演員溝通，解釋自己的願景。但也有遇過很多導演說：「麻煩你先去跟演員聊，再跟我講他們的想法是什麼。」我也有遇過一些演員，他們希望能跟導演一起線上聊，最重要的是確保有對話的機會。在導演離開後，我還會另外跟演員聊聊，問他們：「現在導演不在了，你覺得剛剛談得內容如何？」希望演員不受權力關係影響，也確保這樣的內容演員可以接受。實際拍攝前得確保合意，並檢查裸露條款的合約內容。如果要拍性愛的場景，舉例來說，演員同意腰上的裸露，你可能會用床單、被子遮住重要部位後拍攝，你身上可能有安全褲或阻隔物。或是穿沒有帶子的胸罩，從背面看起來是沒有穿任何衣服的，但實際上你還是有穿內衣。我們必須確保和演員有清楚的溝通。

 

我們會和每個部門個別溝通，像是和造型、服裝設計溝通，告訴他們：「我是親密協調員，剛剛在會議上得到這些資訊，希望詢問你們跟演員的合作內容和過往經驗。演員有提到讓他自在的安排是什麼，你們覺得如何呢？」但我從來不會去判斷演員可以穿什麼，也不會左右劇組拍攝的願景，但我會告訴他們穿什麼衣服會不會看到什麼部位。拍攝性愛和裸露場景，不希望演員的性器官真的外露，所以會用假的性器官替代。實際上要怎麼安排、穿著和拍攝，才能確保拍攝過程看起來是真的，並非很明顯是假的器官，我會和特殊化妝部門討論。我有個好朋友擔任《黑袍糾察隊》（The Boys）的親密指導，裡面有很多性愛場景，你可以想像他有多忙，尤其連特技演員也需演出許多裸露的場景。

 

我曾經製作過《逃出絕命村》（Lovecraft Country），也有許多特技演員吊鋼絲的裸露場景，因為特技演員吊鋼絲時需要穿著吊帶，所以我也和視效部門合作，過程中需要很多討論，確保呈現的效果。也遇過演員會告訴我：「我不想要在拍攝時裸露，是不是能透過視效達到同樣效果？」在彩排過程，還是得確保整個流程是合意的，如果有任何歧異，或是劇組跟演員的想法不同時，親密協調員必須要能協調彼此的爭執。當然也有遇過這樣的情況，一開始演員說很自在，後來又希望重新界定界線。我不會請演員解釋原因，但我會請他們釐清，並提供拍攝現場的選項，因為我們還是希望演員感到安全自在，也希望能說好這個故事。

 

拍攝期：從服裝、動作編排到清場的執行細節

在#MeToo運動後，很多導演會問：「我們現在還可以拍裸戲嗎？」當然可以！若是為了實現你的藝術願景，你可以提出需求。每個演員都會有同意或不同意的部分，這個時候就必須取捨，為了你的願景，你願意付出或犧牲什麼？剛剛提到的都還只是前製作業，過程中真的需要非常多的對話。到了拍攝現場，我會先確認裸露條款的內容，再問服裝是否準備好了？演員是否抵達休息室，我能否先和他們聊聊？拍攝親密戲時，會請演員穿上安全褲或阻隔物，讓他們不會感覺真的在片場做愛。有時候我還會跟道具組爭論，到底是道具組還是服裝組應該要準備這些物品，這個是必須協調討論的。確保一切都準備好後，我會和演員溝通拍攝場景，有時候我只會問他：「你今天覺得怎麼樣啊？有什麼改變嗎？我知道接下來的拍攝是這樣，我們可能會拍攝幾個小時。」接著再和導演、第一副導、第二副導確認是否全部安排好了。有時候到了拍攝現場，會覺得今天氣氛怪怪的。後來才發現，昨天可能拍攝到很晚，必須開誠佈公地討論心境。

 

有些人會問：「親密指導的工具箱裡有什麼？安全褲、阻隔物到底是長怎樣？」我使用的是一位服裝設計師創辦的品牌，當時我們就像是一起做勞作，拼湊出這樣的保護衣，功用是在拍攝親密場景，就算已經看到屁股側面，但演員的性器官沒有真正的裸露。阻隔物外表的材質是泳衣，內裡則似瑜珈墊，讓演員不會感受彼此的性器官。除此之外，我的工具箱還有口香糖、酒精、膠帶和胸貼，和化妝師、造型設計組的工具箱有很多重複。

 

拍攝現場必須確保清場的程序正確。我過去有個經驗，導演組在清場時說：「我們要來拍攝裸戲，現在要封閉場景囉！清場！」接著大家回去做自己原本在做的事情，我就會去問副導：「我有個問題，你所謂的封閉場景跟開放場景，差異在哪裡？我不是想找你麻煩，我只是很好奇到底差在哪裡？」他們才接著說：「不需要在現場的人都離開。」他們並非是有惡意，可是很多人時常不理解「清場」確切的內容是什麼。一個封閉場景，至少就美國演員工會所定義，該場景不需要的人都要離開。工作人員可能會去別的地方，或至少要背對拍攝的場景。

 

我也有遇過比較小的學生製作，場景是一個臥室或很小的公寓，但大家還是清場關門，直接離開這個房間，或是躲在沙發後面。在清場前，演員可能還穿著衣服，真的清場後，才把衣服脫掉。我有遇過一些製作是用底片拍攝，必須提前先把衣袍脫掉，要確保在拍攝時最好的進行流程是什麼，至少確定脫下衣袍的時機正確。在清場後，不允許攝影師之外的人做拍攝。以前會沒收手機，但這並不合理與實際。現在則會把攝影機和手機的鏡頭，用粉紅色膠帶貼起來。這種情況，即便你在現場拿出手機，也無法偷拍。此外，幕後花絮的拍攝人員也不可以在現場。在大一點的片場，監控螢幕需要轉向牆壁，以免不相關的人看到拍攝畫面。我們希望在親密戲的現場，至少保有演員的隱私。在美國不同城市、不同州，會有不同的拍攝要求，親密協調員必須遵守當地規定。

 

親密協調員在現場能協助動作編排與調整，確保最後的畫面更加逼真。有些導演有非常明確的想像，也有些導演完全不想拍攝親密戲，或希望這些畫面不要太多。因此，到現場後我會站在導演旁邊，從旁建議攝影機角度、鏡頭轉速，也許會更逼真。有時候導演會直接要求我幫忙安排所有拍攝場景和鏡位，來拍出他想要的畫面。有些導演、製片統籌有非常豐富的歷練，讓演員感到自在，他們有時候只問我一句：「這樣看起來，對你來說可以嗎？」身為親密協調員，我們要知道能如何串起整個拍攝現場，讓拍攝更順利。有時候演員不同意導演的做法，邀請親密協調員進場幫忙。這一切都取決於能否開誠布公討論。我們希望拍攝過程，都能獲得演員和導演的同意。

 

有些演員需要一再地詢問、有些演員只需要問一次就行，我則在旁待命。我們需要演員同意的地方包含畫面呈現樣貌與效果。拍攝《墮落街傳奇》時，演員必須在非常暗的地方拍攝親密戲，兩人間只有間隔一呎，透過鏡位調整，就好像他們在口交。當時並沒有寫在合約，我必須要到現場跟演員說明最後的效果會是什麼模樣。

 

在不同的劇組有不同的情況，通常拍完親密戲兩天後，我會問劇組：「在後製階段有什麼樣的問題嗎？」如果劇組有任何問題，我就可以提供協助。有時他們看了畫面，覺得需要討論，我會盡量提供他們各種不同的選項，並請製片或監製做最後決定。曾有人請我確認定剪畫面是否符合規範，他們需要親密指導的最後認定。到後製為止，我的工作到就完成了。

 

大家瞭解親密協調員從前製期到後製期的工作內容後，我有些建議想分享給大家：

 

1. 不使用會讓人感覺被冒犯的語言，或者是使用跟性愛無關的語言：有時我們選擇較中性的語言，是為了幫助演員更好地執行動作，我也會盡量更清楚地描述動作，讓他們更容易去想像畫面。例如，我不會說：「用力一點！」我會說：「你的臀部要動快一點。」避免讓他們覺得尷尬。有些導演喜歡以粗魯的語言大吼，但通常不會有好的效果。
   
   
2. 跟演員溝通安全用語（Safety Word）：針對比較暴力的親密場景，我們需要確保安全用語，因為隨時可能需要喊卡。我曾與一位非常喜歡的導演合作，在拍攝這樣的場景前她告訴大家：「每個人都可以隨時喊卡。」比如說你的安全褲掉下來了，需要重新調整，就可以直接喊卡。因為在性侵或強暴戲，有時台詞裡就包括「停手」、「住手」這樣的詞語，我們就需溝通另一個用語，讓大家知道何時該停下來。
   
   
3. 瞭解分鏡：其實我很少看分鏡。我在製作《守護者》（Watchmen）時會參考，因為有大量特效鏡頭、特技場景以及裸戲。有時候如果劇情需要某演員一直處於裸體，我會透過分鏡確認在哪些鏡頭中演員是必要的裸露。關於親密戲的分鏡圖，還有一點很重要，我們不會繪製真實接近演員裸體的模樣，因為分鏡圖會送到不同的部門，若描繪地太過逼真，可能會讓演員覺得不舒服。
   
   
4. 清楚瞭解合約內容：通常在前期會議就要跟製作單位說明合約裡演員同意哪些項目。如果是裸露條款，甚至每一幕、每一場都要詳細描述，讓大家知道每一場的裸露程度可以到哪裡。我也需要知道演員在我進組前是否簽過其他合約，其中有哪些細節。

 

  

 

以《墮落街傳奇》剖析親密協調的工作現場

接下來進入案例研究，到底親密戲拍攝現場是什麼樣的情況？先提醒大家，等等的畫面有模擬性愛的場景也有裸露戲。這是《墮落街傳奇》第二季的片段，艾蜜莉米德飾演成人片女演員Lori，這場戲是成人片的拍攝現場，Lori穿著夏威夷裝，她的對手演員扮演觀光客，他們正在拍攝口交的情節，而一旁的攝影師在過程中呼吸聲非常急促，讓女演員很不舒服，於是她說：「暫停拍攝！請你停止這樣呼吸。」之後演員與導演討論，導演希望現場繼續進行拍攝。此時扮演觀光客的男演員就說：「給我一分鐘。」

 

我在事前會議時首先想瞭解，我們真的需要女演員的嘴巴跟陰莖實際接觸嗎？導演說需要，所以我進一步跟造型師、道具組合作，準備假陽具，並設定男演員將穿著褲子，但把拉鍊拉開以露出假陽具。除了劇本的內容，實際上的畫面內容是什麼呢？當時導演跟我說：「這位男演員說需要一分鐘，是因為他要讓自己再勃起。」此外，這場戲還有其他演員需要有不同程度的裸體，於是我知道這場戲除了有模擬口交、自慰，還有兩位裸上身的女性替身演員。「還有什麼呢？」是事前會議中非常重要的問題。

 

接著我和艾蜜莉米德說明：「劇組需要你的嘴巴碰到假陽具。」她接著問：「假陽具是用什麼製作的？它吃起來會不會很噁心？有沒有定期清潔？」親密協調員就得說明假陽具的材質是什麼、會如何清理，若在假陽具上塗有味道的潤滑劑是否可以？很多討論與說明就此展開。再來，我與兩位背景替身演員溝通，確保她們知道要做什麼、會被看到哪些部位。她們會坐著裸上身，所以要確保服裝組有幫她們準備袍子，喊卡的時候就可以趕快穿起袍子，討論下一場戲要如何拍。我在拍攝前一天聯繫扮演攝影師的演員，告訴他：「我是這部影集的親密協調員，我來向你說明這個場景會怎麼拍。艾蜜莉是合作的女演員，她到時候會把嘴巴放在假陽具上。」他和我說：「艾莉西亞，我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跟我講會發生什麼事，因為我原本完全沒有概念，非常焦慮。」後來我們到了拍攝場景，大家都知道期待的畫面是什麼，也都知道要怎麼進行。

 

到了現場後，先開了一個安全會議討論，確保袍子、假陽具預備好，再來介紹演員認識彼此，確保彼此都是自在的。接著清場開始拍攝，每一次拍完後我會問艾蜜莉的狀況，她告訴我：「不喜歡這個潤滑劑的味道。」我會讓她漱漱口。接下來給大家看看這個場景拍攝的結果，是一個很棒的例子。

 

（播放《墮落街傳奇》片段）

 

拍攝現場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們有這麼多的對話和問題。講到假陽具、嘴巴要怎麼放、拍攝怎麼進行、怎麼樣可以讓演員比較自在又讓畫面逼真？最後他們根本沒有用到嘴巴放在陽具上的這個鏡頭，因為事後看畫面，監製說：「這樣太超過了，對我們來說都太超過了。」這是個討論成人片的影集，但我們還是覺得太超過了。另外，兩位上空、帶著花圈的演員，最後也沒有看到她們露點。分享這個觀念給大家，有時候你會很執著在某件事情上，但最後也許沒有實際被剪進去。

 

整體來說，這場戲本來讓大家很焦慮，甚至還有些危險，其實我們就是在做風險評估，看有哪些地方可能會出差錯。正因為我們先設想情境並討論不同選項，才能夠很有效率地處理很多的議題。那段時間，我和艾蜜莉很常合作，因為她的角色有很多性愛跟裸露場景。我們常常互傳簡訊，我會問她：「最近怎麼樣？今天拍得還好嗎？你覺得都還可以嗎？」最後進到後製，劇組會來問我：「我們想確定這部分有跟演員溝通過了嗎？」我說有，他告訴我只是想要再確定一下。

對於親密協調員的誤解

我很想再次強調，在自己的製作中，我希望大家瞭解自己的標準是什麼。尤其是在選角、試鏡時，如果你想要看演員的體態，可以請他們穿比基尼、丁字褲或寄一些照片，多數演員的照片都可以在他們的社群媒體中看到。不能在選角試鏡時，請演員全裸或演出性愛場景，至少在美國演員工會規範中是不被允許的，但確實還是有些人忽略這部分。在選角之前，必須知道自己的願景是什麼，至少要瞭解你的選項有哪些。有些導演或製片人、監製想要跟某個演員合作，演員的底線在哪裡都可以配合。可是我們不希望把責任全都放在演員身上，讓他們負責底線在哪裡。

 

我也常常和導演聊到裸露與脆弱的關係，有時導演要求全裸是期待演員暴露自己的脆弱。但我認為這應該要看情況，你是希望演員本身要很脆弱嗎？還是角色要很脆弱？確實裸露可能做到這點，但還有別的方法。舉例來說，移動方式、姿態、體態或是演員流露出來的情緒和能量，都可以展現脆弱，這些都是可以思考的。到底什麼東西才是必要的？若你覺得就敘事上裸露是必要的，當然也可以。我不是要勸退你拍裸戲，可是我希望你思考清楚，自己想要拍的到底是什麼。

 

大家對親密協調員有些常見的誤解，我們不是糾察隊、不是來破壞現場氣氛，而是協助大家遵守標準跟要求，開誠布公地討論這些事情，其實能讓大家拍攝過程更開心、更快樂。我不是在扼殺創意，如果能夠有明確的底線，其實能夠更有創意。我也不是在現場提供心理諮商的，我很樂意跟大家討論，但如果有心理健康議題，還是需要跟專業人員討論。我知道有些人在拍攝場景可能面臨到精神或心理崩潰，這時需要有專業人員介入，甚至有非常緊急的狀況，必須要立即離開現場。最後，我不是性愛教練、也不是親密教練。

 

我剛才提供許多不同的資訊，各位要怎麼運用呢？首先把這些的想法落實於自己的日常工作中，各位要拍攝親密戲，有任何親密的動作時，就可以去運用我剛才提到的原則。也建議大家上網搜尋Consent-Forward Artistry取得更多資源，讓每個人都能有更愉快的工作環境。我也鼓勵大家為自己跟他人發聲，無論擔任什麼職務都很重要，你們所做的事情可以幫助整個產業改變。有必要的話，就聘雇親密協調員或其他專業人士，譬如作品介紹到跨性別族群，如果導演不是跨性別者，我們會需要有專業人士提供拍攝上的建議，也才能創造出彼此尊重的工作環境。

 

  

 

【學員提問】

Q：我正在處理一場青少年被老師性侵的親密戲，青少年演員本身沒有性經驗。父母和經紀人都很同意出演，但不知道怎麼跟青少年解釋性愛場景怎麼樣進行。您有遇過這種情況嗎？

 

艾莉西亞羅迪斯：這問題很難，在選角時就要討論。在美國的法律中，未成年者是不可以拍性愛戲的，即便是模擬性愛畫面也不行。若高度曝露的性愛戲拍攝現場有青少年在場，必須事前跟家長或監護人討論。此外，從選角開始，就需要跟家長或監護人說明作品有多少比例的成人內容，確保孩子和家長都瞭解現場會是什麼場景。在美國演員工會的要求下，孩童不能出現在性愛拍攝場景，現場如果有成人全裸的話，也必須使用兒童替身。

 

Q：親密協調員跟親密導演之間的差別是什麼？什麼時候要用親密指導？什麼時候用親密協調員？什麼時候用親密導演呢？

 

艾莉西亞羅迪斯：通常在劇場我們會用親密導演或親密指導，在電影我們會用親密協調員。

 

Q：後製階段演員要錄製親密戲的聲音或台詞，必須要回到當初拍攝的狀況，親密協調員要在場嗎？拍完戲後演員需要重新面對親密戲，這件事有沒有發生在您身上？

 

艾莉西亞羅迪斯：我曾經遇過需要事後錄製ADR的情況，比如說高潮的聲音，我會在場。但也有些演員會直接說：「我不需要艾莉西亞在場。因為我清楚自己可以掌握這樣的情況。」一切取決於演員是否需要。

 

Q：親密協調員作為演員之間的橋樑，假設有些演員非常自在，他們不在乎、不介意防護措施，但另一位演員需要防護措施。雙方都是演員的情況，我想有時溝通不太容易。在這樣的情況，您是怎麼樣協助雙方呢？

 

艾莉西亞羅迪斯：身為親密協調員，我認為只要有性器官接觸，一定要有防護措施。我曾經遇過兩次演員說：「我不想穿防護措施。」我跟他們說：「那是跟衛生和安全有關。」通常對方會接受。我會解釋就像是特技需要防護措施，如果兩人的性器官互相接觸，也許會有疾病、細菌傳染，通常這樣的說明能讓他們理解，確保每個人在工作環境健康、安全、準時下班、順利完成拍攝。

 

Q：有些演員會對某些動作、觸摸不太自在的時候，你會怎麼處理？

 

艾莉西亞羅迪斯：取決於動作是什麼，通常事前會討論動作細節，如果有人對此不太自在可以先表明。當然也有不同情況，有人不想做這個動作，那我們就討論可以接受的程度和底線是什麼，並編排其他動作。所有的事前討論就是讓大家有機會為自己發聲。

Q：有沒有處理過強暴戲？強暴戲的反抗，會怎麼跟動作指導合作？

 

艾莉西亞羅迪斯：當然，我自己有動作指導的背景，也做過特技替身。通常親密協調員還是要先跟導演溝通，再去跟演員溝通，再去找動作指導說：「有跟演員溝通過。你希望用什麼方式進行？有什麼選項呢？」我會以我的角度提出問題，像是這位演員不希望脖子被碰到，所以編排時要確保脖子不會被碰到。也有可能會跟他們聊，這個演員覺得很有信心、沒問題，直接全力以赴，演什麼都可以。我自己的經驗是，如果是一男一女的演員，男生飾演性侵犯，要強壓在女演員上，通常男演員需要獲得更多底線，因為飾演施暴者是很不舒服的情況，需要親密協調、動作指導、導演一起合作，甚至我們也會直接模擬要怎麼演。端看你跟誰合作，以及要怎麼合作。

 

Q：想要請問推動親密協調最困難的是什麼？好萊塢已經完善了嗎？

 

艾莉西亞羅迪斯：絕對不完美，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空間。我遇到最大挑戰就是有人問為何需要親密協調員？也有人會說他們從來就沒有遇過這種不幸的情況，所以不理解為什麼需要。教育大眾很困難，對於演員、導演和製片都是如此。如果同意舊有的處理方式錯誤、需要改變，代表承認自己做過傷害別人的事情，對很多人來說，這是很困難的。我手邊擁有的數據，還有我遇過、合作過的演員，光是在紐約就有兩百多位演員有相關經驗。我曾和某位女演員介紹自己是親密指導，她和我道謝並說：「我以前曾遇過類似不好的經驗。」她告訴我，當初導演給的指示是：「演就對了！」她問導演：「那是什麼意思？」接著對手演員就直接把手插進來了。

 

不只有一位演員遇過這樣的情況，以往沒有發聲的平台，許多人都默默承受。說到底只是想講好故事，我們要讓大家理解這是有安全疑慮，會導致很多人受傷。過去兩年，我和工會主管溝通，我和他們分享演員、選角、導演和副導等的合作經驗，討論未來能如何改變。隨著產業成長持續改變，當然還是有人在社群媒體表示不理解，那也沒關係，我晚上睡得好，我的良心過得去，我覺得有幫助到大家，讓大家更安全，也讓電影人把他們故事說好。

 

Q：除了演員外，工作人員在拍攝親密戲也會有些不舒服。我們會在進組前先問他們想不想要參與，或主動問他們想參與到哪裡。這是我們的做法，不曉得在美國的做法是什麼呢？

 

艾莉西亞羅迪斯：講到美國的標準，若有性愛和裸露拍攝場景，應徵劇組人員時就會讓他們知道，也讓他們評估要不要接這個工作。此外，我也常常被要求做到內容警告。這個拍攝不見得是親密戲，有可能是拍攝自殺的故事，你得在每天拍攝前警告所有參與工作的人。這不是一個標準做法，但我看到越來越常有人在做，我覺得有很大的幫助。

 

Q：有沒有遇過親密指導強勢介入的狀況？可以行使的權利是什麼？什麼情況下親密指導可以阻止或推進拍攝呢？

 

艾莉西亞羅迪斯：我最近和某位知名演員合作，就算他已經非常知名，他還是會有些事情不敢跟導演說。拍攝性愛場景時，他不太喜歡導演的運鏡或拍攝方式，我告訴導演：「希望你很有意識地拍攝，而不是漫無目的地游移，好像在尋找要拍什麼。」雖然導演和我很要好，我還是會直接和導演說：「不好意思，你又在游移了，我們必須要停下來。」導演問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做了什麼嗎？」我告訴他：「你不要游移，而是要更有意識地去看鏡頭要指向哪裡。」這是一個比較實際的情境，我會直接介入喊卡。也有遇過幾次，有小孩跑到拍攝現場的窗戶旁看拍攝，我走到鏡頭前介入拍攝。介入拍攝的比例不到一成，因為親密協調員在現場還有很多工作。如果你在前製做好準備，不需現場介入。必須說我運氣很好，因為我和HBO、Max合作，如果有人找我的麻煩，都可以直接和主管反應，所幸還沒有遇過這樣的情形。

 

Q：親密協調員接到一個案子，開會流程會是什麼樣子？

 

艾莉西亞羅迪斯：親密協調員會有一個表格，這張紙寫下所有親密協調員的基本要求和原則。在會議前，我會先寄給劇組，告訴他們這是我的工作事項和要求。如果他們有任何問題的話，我會告訴他們這是美國工會的要求。我通常會準備一頁說明給助理導演、製片，至於導演就真的憑關係和感覺討論。通常我會跟導演直接對話，詢問他：「你有沒有拍過親密戲呢？之前拍攝的經驗如何呢？如果當時很順利，是因為事先做了什麼嗎？如果當時情況很糟，是發生什麼事情呢？我會如何協助你避免很糟的事情再發生。」再進一步說明以解決他們的疑慮。

 

Q：我是一位製片，我想詢問國際上有親密協調員的認證課程或證照嗎？如何確認他們是合格的親密協調員呢？

 

艾莉西亞羅迪斯：我們正在努力，過程中有很多的爭論。我們不斷討論如何讓更多人能夠受訓？現在有幾家公司提供認證課程，包含美國、英國和澳洲。親密導演與協調員協會（Intimacy Directors and Coordinators, IDC）提供認證課程給親密協調員，不過目前還沒成為國際通用的認證標準。不同的機構有些共通之處，包含動作指導、瞭解在地法規。我們有加速器計畫以及實體認證的七天工作坊，我還不確定未來會發生什麼，不過相信這會是一個持續的過程。親密協調員的工作有各種不同的處理方式，不過我認為若能組成工會的話，也許我們會有更清楚的資格要求，也能讓製作團隊更瞭解親密協調員的背景與訓練，其實這一切都取決於製片的事前工作。

 

Q：我是一位演員，也是一位導演，我也在銀幕上獻出我的未成年初吻。到底要怎麼接吻，當時我有點害羞又不好意思發問，問導演和家長要怎麼接吻，因為我還沒吻過？如果有人這樣問你，你會怎麼回應？

 

艾莉西亞羅迪斯：未成年到底要不要在畫面上接吻，我一直沒有定論。年輕演員沒有接吻經驗，是否要在銀幕上獻出初吻？這是他們的個人選擇。如果有接吻場景的話，會跟年輕演員、以及家長（監護人）討論。有時候家長完全不想討論，但至少我們有共識。有些年輕演員在拍攝現場才初次見面，會讓兩位演員有些時間能相處，一起做妝髮、熟悉一下，之後也會跟家長、孩子個別討論。我會請家長先離場，跟演員先討論，這場戲會有嘴唇接觸、不需要伸舌頭、大概會拍攝多久、你的手會碰到對方什麼地方，以及實際拍攝畫面是什麼。再問他們：「你想要排練的時候先親親看嗎？還是你想要現場拍攝再親呢？」再和導演回報演員的想法與需求，在現場有不同權力關係，但至少他們對自己的身體有自主性。

 

Q：同性戀演員飾演異性戀，演員對另一個性傾向沒有經驗，可以怎麼幫助他們？身為親密協調員，可以怎麼去做功課？

 

艾莉西亞羅迪斯：有些人第一次親吻男性或女性，我覺得這一切的挑戰不應該來自個人經驗的有無，並不是一切都要從個人經驗出發，因為這是表演。當我跟演員討論的時候，同志場景的演員本身是異性戀，就會主動提起。拍攝兩個禮拜前，演員跟我說：「我沒有親過女生，你可以跟我說明一下嗎？」這就是開始討論的機會，可以討論如何讓拍攝可以更適合彼此，提供一個可以對話的空間。

 

Q：我是一位導演，剛剛有提到之前拍攝親密戲時，導演覺得拍攝經驗很糟。你會怎麼幫助他們改善呢？

 

艾莉西亞羅迪斯：如果導演和我說先前拍攝經驗很糟，可能是導演給的意見太多或太少。有時候導演他們介入太多、破壞氣氛，導致演員很不自在，或導演完全抽身，完全不想接觸。這些情況都很值得討論。我認識很多非常專業的親密協調員，但他們都曾在現場有過負面經驗。因為這一切都可能跟導演或演員有關，他們也許過去曾有負面經驗，而這些印象一直留到現在。同時親密協調員是比較晚才出現的角色，大家都還需要時間摸索如何一起工作，我們必須耐心以對。至少我們知道過去曾有什麼負面經驗，知道有哪些方式可以改變。

 

Q：有個題材是爸爸在女兒睡覺時在旁自慰，針對這樣的拍攝你會跟諮商心理師合作嗎？你會跟孩子解釋什麼是自慰嗎？

 

艾莉西亞羅迪斯：這有點複雜。如果是這樣的場景、演員是未成年的話，我不會讓孩子在那天的拍攝現場。事實上還要去檢查是否有相關程序需要進行，我不知道工會是否允許拍攝這樣的場景，若你得到工會核可去拍攝，也得和家長（監護人）溝通，確保孩子有權決定是否要出現在拍攝現場，以及是否出現在這個作品中。盡可能用後製的魔法讓它看起來真正發生，但演員完全不需要在現場。作為電影工作者，我們的工作不是在於和孩子解釋所謂的性是什麼，我覺得這是要留給未成年和家庭去決定的。

 

Q：親密協調員大部分是女性，男性的親密協調員的比例高嗎？是否要多培養男性協調員？

 

艾莉西亞羅迪斯：我知道一些很厲害的男性親密協調員，確實他們是少數。某些情況來說，性別對於演員、導演和製片來說是很重要的，很多時候也不重要。我的檔期無法配合時，第一個會推薦的親密協調員就是男性，但有些團隊還是會說希望是女性。我認為多元的親密協調員非常重要，如果你說只有女生才能做這個工作，這樣也不行，不希望有這樣的印象。

 

Q：現場緊急的心理應變措施，美國會怎麼處理？現場會有處理緊急狀況的準備嗎？

 

艾莉西亞羅迪斯：我曾和一些諮商心理師聊過，他們的工作流程和我們滿類似的，會事前溝通。至於如果有緊急狀況，我有心理健康背景，第一時間可以進行所謂的心理急救。建議大家可以去上課或上網搜尋相關資源，其他常見的做法是先做好準備，像是距離目前拍攝地點最近的醫院在哪，先準備專業醫護人員的電話。

 

Q：完成親密戲後需要做後續追蹤，在美國有這樣的經驗和準備嗎？

 

艾莉西亞羅迪斯：至少拍攝完的一兩天要追蹤，確保演員沒有任何問題。如果真的有些問題或不舒服，可以提供資源協助。像是和製片聊聊，如果有些創傷經驗，我可以提供其他專業資源，讓他們去尋求協助。

 

Q：過去不知道有親密協調員這樣的職位，我一直以為是導演要負責和演員溝通，讓他們知道親密戲該如何做，很開心能夠看到這樣的角色出現。親密戲其實是具有文化脈絡的，國情不同的我們該如何因地制宜？或邀請國際工作者合作時，該如何銜接這樣文化差異？

 

艾莉西亞羅迪斯：最重要的是在地人要採取行動、去推動一切，每一個拍攝現場或劇組都有自己的文化和生態系，具有在地文化的工作者要領導這一切，這是我們可以做到最好的方式。

 

Q：以《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這部作品為例，裡面有大量的性，其中有一位女演員在拿到金棕櫚獎時鬆了一口氣。我相信她在拍攝過程可能是感覺不安全的，可是在當下她真的很想演這部電影。導演也曾經在過程中提到想把這位演員換掉。在這樣的平衡下，該怎麼溝通？讓女演員感到安全，也讓導演去實現他的願景，這個平衡該怎麼取得？

 

艾莉西亞羅迪斯：安全很主關，沒有辦法讓每個人隨時覺得安全。有些人完全不想拍親密戲，那是他們職涯上的選擇。沒有辦法確保對方一定是安全的，但我們能夠盡可能把風險降到最低。當我們能事前討論，就能降低很多風險。我們可以落實各種安全標準，但還是會有人覺得不安全，最終還是取決於對方願不願意拍。我希望做了這些準備，讓大家感覺安全，但很多時候事與願違，但至少能去理解。這也許不是最好的答案，但這是最實際的答案。

 

【結語】

每個國家的產業各有不同，而且親密戲也是非常主觀的。如果各位要拍親密戲，我會建議大家對於自己的想法跟畫面，要盡可能的明確，理解故事的核心是什麼，同時釐清你希望從演員身上獲得什麼，演員能夠呈現什麼樣的故事。透過清楚說明，會讓彼此拿出最好的表現。我不認為保密、模糊不清能夠達成最好的效果，模糊會讓大家覺得不安全。我們希望能夠創造更安全的工作環境，而這樣的前提是大家能清楚說明自己想達成什麼。在台灣的各位做的每個決定都會影響到產業未來的方向，希望每個人能對自己坦承、為自己發聲，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