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麥唐納 Andrew MACDONALD
製作/以創作的渴望敲開電影之門
2021-12-06

 【製作】安德魯麥唐納  【製作】安德魯麥唐納

 

安德魯麥唐納,監製。生於蘇格蘭,出身電影世家,赴美攻讀電影,於好萊塢產業從製作助理做起,返英後引進美國獨立製作模式,慧眼挖掘多位風格前衛的作者導演。與丹尼鮑伊合作八部作品,兩人首部劇情長片《魔鬼一族》即奪得英國金像獎最佳英國電影,再以《猜火車》掀起迷幻頹廢的次文化風潮,名列BFI百大英國電影。創辦DNA Films & TV製作出《人造意識》與《別讓我走》等突破窠臼的類型電影,贏得多項國際電影獎項,並被Screen International評選為五十大英國製作公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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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1月22日(一)19:00-20:00

地點:臺北文創大樓14樓文創會所

講者:安德魯麥唐納Andrew MACDONALD

講題:製作/以創作的渴望敲開電影之門

主持與談:李耀華

文字記錄:彭湘

攝影:蔡耀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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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華:大家好,今天非常榮幸請到蘇格蘭的製片人安德魯麥唐納。對台灣觀眾來說,比較熟悉的是他長期跟大導演丹尼鮑伊合作,今天也將針對這部分會有些提問跟分享,現在就歡迎麥唐納先生跟大家見面!先請問你的背景,因為你的祖父是非常知名的電影人Emeric Pressburger,他在業界也是很知名的監製與導演,想瞭解你入行是否有受到祖父的影響?因為我自己的伯父李行導演也對我入行有極大的影響,我對這部分很好奇。

 

安德魯麥唐納:沒錯,我有受到我祖父影響,不過我本身在蘇格蘭長大,我父親並不在電影製片業。我們家在格拉斯哥(Glasgow)蘇格蘭高地,我的家族做的是羊皮大衣,但很有趣的是我們有一位從事製片業的祖父。我記得我十、十一歲時在BBC看過他的節目,才發現「喔!原來這是你可以做的事。」我弟弟跟我都在電影業工作,現在也越來越多家族成員進入,我們就像是某種企業,因為對外人來說,電影是一個很難理解的產業,跟朝夕相處的家人一起工作,會讓整件事變得更容易理解。這是一個非常高強度的工作,必須非常投入,我很幸運自己能夠做到。

 

李耀華:你剛剛提到的弟弟Kevin Macdonald,你們一起合作過《最後的蘇格蘭王》,這部片得到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請教你跟弟弟合作的情況,因為導演跟製片有時候立場上多少有點不一樣,如果是親兄弟,合作起來是否又有什麼特別不一樣之處?

 

安德魯麥唐納:我們唸完書後開始一起製作電影,一起拍了紀錄片、參加影展,我剛開始希望我們能成為那些影史知名兄弟檔的一員,後來我們為蘇格蘭的電視台做了一系列的小型紀錄片。後來我去美國電影學院就讀,Kevin去了牛津大學,所以我們才有機會一起做《魔鬼一族》。當時Channel 4表達高度意願願意製作這部電影,他們希望有一位經驗豐富的導演,在這個時間機緣下,展開與丹尼鮑伊(Danny Boyle)的合作, Kevin也製作了一部關於《魔鬼一族》的紀錄片《Shallow Grave: Digging Your Own Grave》。我們持續互相扶持,他執導了兩部很棒的紀錄片,還得到奧斯卡金像獎的肯定。

 

在這之後,弟弟跟我發現了一本小說《最後的蘇格蘭王》,其他的製作人也有讀,我建議他們找彼得摩根(Peter Morgan)來撰寫劇本,他現在創作了《王冠》而聲名大噪,他很瞭解如何寫政治劇。跟自己的兄弟合作有時不見得容易,你總是不同意彼此,跟其他導演可能不會,但跟自己的弟弟有時候會有私人情緒夾雜在裡面。

 

李耀華:談到《魔鬼一族》,這是你跟丹尼鮑伊合作的第一部片,請問你起初如何展開跟丹尼鮑伊合作的?

 

安德魯麥唐納:我把劇本寄給他。我一直相信有兩種創作者:一種是作家,另外一種就是導演。我們把劇本寄給很多不同導演,丹尼鮑伊也是其中一位。這當然也跟我祖父有關,他是個作家,待過匈牙利、柏林、巴黎、美國、英國,他跟導演Michael Powell有非常好的合作關係。他們協議將導演、編劇、製作的權利給了Michael Powell,我也希望延續這樣的方式。

 

當我遇到丹尼鮑伊時,我也用了這樣的方式合作,我們合作了好幾部片,包括《魔鬼一族》、《猜火車》、《你形我素》、《海灘》等等。對我來說,這是段很棒的時光,有一點天真,但合作也非常順利。

 

李耀華:你還製作過《28天毀滅倒數》、《人造意識》,不管是形式還是內容都算是蠻前衛的作品,當然中間也有拍很多文藝片與劇情片。我想請問的是你選擇案子有沒有什麼標準?我想一定會有很多企劃、劇本送到你面前,那你是如何做選擇的?

 

安德魯麥唐納:某方面來說,我的決定非常簡單。因為《魔鬼一族》我認識了編劇John Hodge,我想和他及丹尼鮑伊再繼續合作,有人給我《猜火車》的原著,他們也同意一起做,所以這真的是關於人才,我讓他們做他們想做的電影。像艾力克斯嘉蘭(Alex Garland)是《28天毀滅倒數》的編劇。所以後來我們就形成一個固定班底,我非常樂意跟相同的主創團隊合作。後來,我們又合作了《人造意識》,在這次我們的合作項目就包括編劇和導演。因為有這樣的默契,我們又一起製作了電視影集《開發者》。

 

所以,其實我的做法就是去找到那些我願意相信他們的人,偶爾我也會發現不是那麼好,然後我們就會找其他的方式去嘗試,我也製作過其他的電影,單純是因為看了劇本覺得它的概念很好,其實每次的合作都有不一樣的選擇方式。

 

李耀華:下一題想請教的是《猜火車2》,這是《猜火車》發行了接近二十年後才製作的。要將原班人馬找來,並且寫一個二十年後的故事,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我最近才修復了17年前製作的第一部電影《17歲的天空》,我們也是想再重拍一場戲,但就很難寫,以及要把演員找回來有很多難度。請問是什麼機緣讓你在二十年後再做《猜火車》續集?有沒有值得分享的故事或碰到的挑戰?

 

安德魯麥唐納:《猜火車》基本上是根據原著小說改編,後來過了大概十五到二十年後又寫了另一本小說〈春宮電影〉(Porno)可說是第一本的續集,因此我們當初的想法是,是否可以把第二本小說拍成電影。但丹尼鮑伊覺得這中間有一個鴻溝,裡面的主角早已不是青少年、已經年老,也就是裡面的主角已經有不一樣的生活了。他想要讓這部電影非常不同,所以他做了一個很聰明的事,就是將第一部電影的片段放在旁邊,我們真的可以看到演員多了些歲月的痕跡。第二集多了很多抑鬱的感覺,這也是為何第二集非常的有趣,因為這兩集中間有二十年的鴻溝。

 

我認為隨著時間大眾會對這部續集有更多的認可,現在或許對大家來說沒有必要,但時間過去大眾會理解這部續集的。而我們的男主角Jonny Lee Miller那時在拍攝《Elementary》這個電視影集,他只有幾個星期的空擋,當時對我們來說找齊所有人也有點難。但我相信只要大家真心想做一件事,只要男主角、製片、導演、編劇想做的話,你一定可以找到方法成行。

 

李耀華:請問你們想要拍攝《猜火車2》到它真正成行,中間還要將書改編為電影,花多少時間做這部續集的籌備?

 

安德魯麥唐納:事實上大概花了十五年,原本編劇John已經寫了一個版本,其實他很早就開始著手,但這當中我們遇到很多困難,有些人覺得這樣、有些人覺得那樣,因此它就被一直擱置。最後是因為丹尼鮑伊真的很想拍《猜火車2》,他後來就連絡很多人,包括我,表達他強烈的意念。也透過我,他才真正開啟這個計劃。一部電影經常可能得花十週拍攝,接著大約八個月後製,因此大部分的電影要花上十五個月到兩年的時間,我們也差不多花了這樣的時間。你覺得呢?你也有這樣的經驗嗎?

 

李耀華:我還沒有(笑)。我們做《17歲的天空》的修復,其實只是想拍一場戲,有這個想法大概一年多,但我想可能是我的案子原本就是原創故事,講起來也比較不好意思的是,它是比較泡泡的愛情故事,不太跟當代社會連結,或有什麼真實人物的經歷與感受,所以就……。

 

安德魯麥唐納:其實粉紅泡泡的故事一點問題都沒有,要製作一部熱銷電影的祕訣其實就是要拍給年輕人看,這是最容易成功的一個途徑。

 

李耀華:接下來我想請於關於你公司的部分,你有個公司DNA Films是在1994年做完《魔鬼一族》後成立的。公司的人員編制看起來非常精簡,1990年代其實比較流行大型製作公司,現在比較流行的是小型製作公司去做結盟。請問你入行三十餘年,一直都是維持很精簡的人員編制嗎?還是在經營這個公司時,是否隨環境、時代的不同而有變化?

 

安德魯麥唐納:我們現在處於一個非常有趣的時代,我剛開始拍電影時用的是英國當地的資金,然後我們將電影賣到美國的發行商。後來我們直接跟美國大型片廠合作,這當然因為我們都講英文,有共通語言,就很自然的形成。後來我繼續跟美國片廠合作,其中也有像A24這種獨立製片公司,我自己本身一直都比較喜歡比較小編制的團隊。主要是發行部分會由美國片廠來負責,所以比較複雜的部份是美國那邊在做。

 

現在整個電影產業都改變了,對獨立製片來說,我們都面對了串流時代的到來,所以我們已經開始拍攝直接要上串流平台的電影,我們現在跟福斯有長久合作關係,福斯現在也是迪士尼的一部份。我們替福斯探照燈影業拍片,它可能不會上院線,所以這也完全改變了我們的作業模式。對於製片來說,我不知道未來的答案在哪,我只知道一切都在快速的改變。

 

李耀華:接下來想請教關於串流的問題。製作一部放在串流平台的影集跟做一部電影,它們思考的方式是不太一樣的,面對的觀眾也不一樣,可能表現手法也會不一樣,不曉得你有沒有什麼經驗可以跟大家分享?

 

安德魯麥唐納:我覺得要說的很明確是非常困難的,但我很確定的一點是,當我們談到電影時,如果今天有一個成功的片子,它的壽命事實上會比過去長。過去電影下檔後,我們可能就發行DVD,然後淪落到電視台上播放,每一個市場它可能會用不同方式來播映你的電影。現在只要上了串流平台,無論是Netflix、Apple、Hulu或Amazon,我有一個經驗就是沒有人知道影片已經在上面了,它沒有造勢活動、公關、廣告,它就是上架了。我覺得像Amazon的制度,它告訴你該看什麼,我個人很不喜歡這種方式,但對很多觀眾來說可能很方便,現在的內容太多了,觀眾其實很容易迷失。

 

以前在還沒有錄放影機的時代,我想電視影集也面對同樣的問題,也就是影集可能很快就被觀眾遺忘了、找不到了。觀眾的習慣也是一個問題,透過串流想要達到的文化影響,恐怕沒有辦法像以前的電影所能做到的。當然,也可能是我的看法不對,我還沒有看到非常具有影響力的串流內容。

 

【製作】安德魯麥唐納  【製作】安德魯麥唐納

 

李耀華:你提到透過串流想做到文化交流似乎比過去更困難,因為當你沒有特別的宣傳時,串流節目彷彿像是掉在海裡,觀眾可能完全不知道這支片子的存在。也就是說,觀眾其實會更容易去尋找他熟悉的內容,即使大家看Netflix、Disney+上有各國的不同的節目,但其實觀眾不會主動去尋找。你的意思是否是這樣嗎?

 

安德魯麥唐納:我覺得絕對有這樣的隱憂,當然也不能說百分之百,像坎城影展的藝術總監Thierry Fremaux就不允許串流影音在坎城競賽,他曾指出:「有哪個很棒的導演的第一部作品是在Netflix出現的嗎?沒有。」所以這就是個新問題。我們當然都想要看到新的人才、鬼才,但在Netflix、Disney+上我們看不到那些人,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以市場為導向的機制,它的作品可能還不錯,但並不會是那種幫我們解答重要問題的作品。

 

我甚至覺得,再過幾年也許連漫威、《星際大戰》這種系列電影都會消失,會出現一些新的東西,但那些新的東西會從哪裡來呢?會來自書籍、音樂、影像等獨立的領域,我認為這樣的未來即將到來,現在我們有很多便利的科技,你可以在手機上拍攝、編輯內容,然後把它在網路上發布。也許慢慢的,我們又會看到有趣的內容出現,就像我們看到過去台灣電影曾出現的新浪潮,英國過去也有類似趨勢,對應現況做出一些反應的浪潮與趨勢。

 

李耀華:你去年開始製作提供給串流平台的電影,去年做了一部紀錄片《Sir Alex Ferguson: Never Give In》,它在院線發行跟上串流其實只差了兩天。現在從院線到上串流通常有四十五天的窗口期(Theatrical Window),這是跟Amazon Prime合作的特殊案例,還是未來窗口期的長度會越來越短?

 

安德魯麥唐納:原因是Amazon Prime給我們的窗口期就是如此,這當然影響了我們上映的狀況。不過我們知道,紀錄片當然沒辦法有四十五天的窗口期,我們現在看到,這些美國串流平台都會壓縮這個時間,時間越來越短,甚至有的電影上院線跟上串流是同一天。很多人說因為疫情的關係,可是我覺得要回到過去真的很困難,老實說其實今天很多大製作的電影跟電視影集已經沒有什麼不一樣了,所有DC跟漫威的電影就像影集一樣一集集的推出,所以我認為這個趨勢還是會繼續下去,但還是會有一點點的空間,讓我們可以看到很有趣、很好的作品。

 

李耀華:因為你是出生自蘇格蘭的製片人,雖然跟美國一樣是英語地區,但相對來講是規模比較小的區域。當你在製作或開啟一個案子時,有想過要跟美國片做出區隔嗎?或者說在開案時,對電影的市場回饋與期待,是否有將美國這個同樣是英語地區計算進去呢?因為台灣跟中國關係也很類似,我們都是華語地區,但台灣是個相對比較小的市場,那我們的文化風格跟中國其實也非常不一樣。這也許可跟英美相類比,想請較你們在英國開案時的想法。

 

安德魯麥唐納:我其實不是在蘇格蘭工作,我在倫敦,一般來說英國有15%的市場是英國的英文片,85%是美國的英文片,所以我也跟美國製片合作,因為他們有更大的市場。我們製片當然要考量發行問題,如果用傳統思維來想,你會希望吃下這15%,但這15%其實也包含《哈利波特》、《007》這些極為成功的英國系列電影。所以說你製作的獨立電影想把這15%的市場吃下來,任何經濟系的學生都會跟你說,這個想法太瘋狂了,你不能這樣算。

 

不過這已經因為串流改變,我的很多學生以及我的小孩都在看南韓影集《魷魚遊戲》,這些內容是播放給全世界的觀眾。所以現在不管是劇情片、紀錄片,你的觀眾是來自全世界,這也導致了一些小小的變革,串流公司想要做出轟動世界的節目,促使更多人想訂閱它的平台,所以他們可能會製作在地的節目或推行至全球的的內容,比方大家想付費訂閱Disney+,可能是因為你可以看到米老鼠,但同時他們也想做在地的節目讓更多人訂閱。

 

這跟我們過去製片的方式是不太一樣的,現在你要在串流平台上好好說故事越來越難了,不過當然我們可以靜觀其變。大家有訂閱Netflix的請舉手好嗎?剛剛以為很少,其實很多嘛!那麼,請問一下Netflix有做台灣的節目嗎?

 

李耀華:嗯,有。事實上它第一個華語節目是我做的。

 

安德魯麥唐納:那中國看得到Netflix嗎?

 

李耀華:看不到,主要是審查的問題。

 

安德魯麥唐納:沒錯,很難,影片要在那邊發行都很難。

 

李耀華:因為串流為了吸收收視戶,它開始會去製作一些話題、口味比較重的內容,一個好的故事反而不見得能被選來拍攝。我們身為製片人,在開案時經常不能像導演那麼任性,得有些市場考量,你會覺得我們應該要堅持做一個好的故事內容嗎?還是我們應該要在職業生涯裡,也許得分點時間做一些所謂話題的作品?

 

安德魯麥唐納:這問題好難!做任何東西都是一項承諾,你要很有企圖心,但是你也要願意持續地做下去。所以要「相信」,你的信念很重要,你必須要相信你的故事。顯然,我們現在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影,絕對有可能去說在地的故事且同時放眼國際。這正是我現在在做的事,我試著不拍美國的故事,拍英國的故事,我們盡可能地希望把觸角延伸出去。

 

李耀華:接下來想請教你跟丹尼鮑伊的合作,大家蠻好奇他是一個怎麼樣的導演?跟他合作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以及通常製作有期限時,你們會怎麼溝通協調,畢竟合作了很多部片,也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有沒有一些導演跟製片溝通的小祕訣可以跟我們分享?

 

安德魯麥唐納:沒錯,我跟丹尼鮑伊合作很多次,我們第一次合作很成功後就持續一起工作,那感覺很好,但我們一起拍了十五年後就沒有再一起合作了。你要知道跟這些很成功的導演合作,他們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也夠瞭解製片人的工作,他們會直接和片廠或串流平台合作。因此像丹尼鮑伊這樣的導演其實不需要我,不管是從生意或其他的方面考量,在製作時決定跟誰一起合作,你都要把成本算進去,這是最重要的決定。像我們在製作《海灘》時,他選擇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當男主角,這時每個選角的考量都會影響到你的成本。

 

在所有的藝術類型裡,我認為劇場在英國是最特別、最生動的,丹尼鮑伊在做劇場導演時,風格就很強烈。有些導演並沒有想朝作家的方向前進,而是從其他地方取材轉化為自己的作品。而我後來也發覺,很多文筆很不錯、自己也會寫劇本的導演,都跟我有很愉快的合作。像艾力克斯嘉蘭原本是作家出身,他因為《海灘》而廣為人知,接著也開始寫劇本,後來又嘗試當導演。以創作才能來說,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所能做到的,他確實是個全才的創作者。我跟他們兩人(丹尼鮑伊及艾利克斯嘉蘭)都合作了很多次。老實說,如果你有一兩次失敗,你就很難繼續合作下去,但成功了那事情就會容易許多。

 

李耀華:我很有同感,非常謝謝你的回答。我本來也就想請教關於你跟艾力克斯嘉蘭的合作經驗,你剛提到他是編劇,後來也當了導演,他導的《人造意識》非常好看。有個案子我非常想詢問───《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這是由艾力克斯嘉蘭擔任編劇,改編自石黑一雄的小說。石黑一雄的小說非常多,當初為什麼會選擇改編這一本?

 

安德魯麥唐納:艾力克斯嘉蘭跟石黑一雄是朋友,就我所知,石黑一雄也是個影癡,他非常喜歡我祖父的電影,我也曾見過他幾次。他還曾獲得諾貝爾獎,在我心裡是個非常棒的人。有天艾力克斯跟我說,他覺得這本書很棒,想將它拍成電影,他自己想來當導演。但我有跟他說或許從這起步不是個很好的選擇。我們聘請了一個美國導演,這個故事非常優美又非常悲傷,你有看過嗎?

 

李耀華:有的,我有看過。因為我很喜歡石黑一雄的小說,所以很好奇為什麼會選這本,他的書多半不是完美結局,而且情感十分濃厚,想知道為何會選〈別讓我走〉進行改編?

 

安德魯麥唐納:我們為什麼會拍這部電影,主要是艾力克斯嘉蘭的劇本寫得非常優美,他捕捉到了它的精髓。我們大家知道這個劇本非常悲傷,很有趣的是大家都知道這部片不太可能獲得票房上的成功,但包括製片公司,大家都被劇本深深感動,希望能夠看到這樣的電影。另外,石黑一雄還有一部作品《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改編成了(同名)電影,也很悲傷,但縱然如此它還是很成功。而《別讓我走》對觀眾來說實在是太悲傷了,但這是我們非常驕傲的作品。我們有在思考就算不是續集,是否有可能製作相似主題的電視影集,所以它也許還會延續。

 

李耀華:最後我想請問,未來有什麼類型是你想嘗試的嗎?我在IMBD上看到你說:「喜劇是最難拍的片種。」你會想要拍喜劇嗎?

 

安德魯麥唐納:是的,我很想拍一部喜劇,非常地想,讓人家大笑是世界上最難的一件的事情,我做了很多科幻片,我也做過音樂劇,也還想再拍音樂劇。我也希望可以做犯罪類型的電視影集,像是英國版本的《黑道家族》(The Sopranos)、《浴血黑幫》(Peaky Blinders)。另外,我也很想做的題材是,有關於英國青少年的故事,我很想拍這樣的故事。

 

李耀華:想延伸問一下,想拍的青少年的故事大概是什麼樣的內容呢?

 

安德魯麥唐納:一個當代的英國青少年的故事,可能可以反映當代文化的部分,不會是粉紅泡泡那一類,希望做的是特別針對當代英國青少年文化的內容。我知道丹尼鮑伊事實上已經拍攝了一部六集關於性手槍(Sex Pistols,英國樂團)的影集,我希望能夠做類似的嘗試。

 

李耀華:接下來的時間開放給在場的朋友提問。

 

【製作】安德魯麥唐納  【製作】安德魯麥唐納

 

【學員提問】

Q:剛剛有提到有些作品是跟美國大公司及串流平台的合作經驗,你的很多作品是比較具獨特性,或被歸類為「影展片」的類型,比方像你製作的《滅絕》(Annihilation)是由Netflix出資。我好奇的是,製作這樣的片型,並且與大公司或串流平台合作時,是如何進行溝通或說服他們呢?你也提到現在串流平台大多有商業考量,又是如何在這樣的市場下繼續做出獨特的作品?

 

安德魯麥唐納:我覺得最後不管怎麼樣,串流平台跟片廠都希望可以支持他們相信的專業人才。關於《滅絕》,艾力克斯嘉蘭因為《人造意識》非常成功,並且拿了一座奧斯卡和五個提名,史匹柏甚至說,他是那一年最優秀的年輕導演,所以當時大家都想跟他沾點邊。《滅絕》是由派拉蒙出資,但他們一直很擔心它不夠商業化,所以後來把這部片美國以外的發行權賣給Netflix。這違背了我們的意願,但這是好事,我認為有更多觀眾因此看到《滅絕》。

 

Q:剛剛你提到身邊很多朋友在看《魷魚遊戲》,台灣也非常多人在看。《魷魚遊戲》身為一部亞洲作品,這類生存遊戲的題材在歐美其實非常多,也十分成熟,日本跟韓國也拍過類似題材,也不如這部影集如此成功,想問你覺得它是否有什麼特別的元素得以成功打入歐美市場呢?

 

安德魯麥唐納:這個問題問得真好,我真的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兒子們大概二十幾歲,他們同意我的說法,他們也看過類似的內容,但不曉得是不是跟Netflix演算法有關,總之一定有什麼東西在其中奏效了。

 

Q:因為製片經常是在導演跟資方之間溝通的角色,我想請問製片究竟要怎麼在資方跟導演的創意之間取得平衡?

 

安德魯麥唐納:我覺得要成為一個優秀的製片,你一定要曾經很想要當編劇或導演。你對這個工作有很深的信念,相信故事、相信電影。你合作的導演跟編劇越著名、越成功,你會越容易促成一部電影的執行。但我覺得製片其實不僅僅是導演跟資方間的橋梁,我覺得他其實是導演跟觀眾之間的橋樑。而有一件事大家一定要放在心上,那就是我們不一定要有很廣大的觀眾,但我們一定要「有觀眾」。很多導演堅持著他想拍自己想拍的電影,覺得那是最重要的,但你一定要有觀眾!我合作過的所有導演當最後發現沒有觀眾時,他們往往會非常失望。 

 

Q:請問在你多年豐富的製作經驗中,有沒有印象非常深刻,十分困難的一、兩次製作經驗?那個困難是什麼?你又是如何處理的?

 

安德魯麥唐納:很多都是很挑戰的作品,但原因都不太一樣。我想《海灘》絕對是其中一個極大的挑戰,當時我們在泰國拍攝,主角又是好萊塢大明星,這當中有很多政治操作,當時我也不瞭解,因為也不是我的國家,所以非常有挑戰性。另一種困難則是發行上的,譬如《人造意識》的發行,我們沒有美國的發行商,原本是環球電影要發行,但他們沒有真的很想要這部片,我們就需要找其他發行商。常常我會在一開始決定了發行商,但突然間整個企業改頭換面,比方大家知道派拉蒙就曾在突然之間換了老闆。往往新人會想要有新氣象,因此常常常會碰到這樣的情況。事實上《魔鬼一族》那時候還相對單純,後來整個電影環境變得比較複雜。還有另一種情況是,當我們對劇本的期待沒有被達成時,便會變成一種挑戰。在閱讀劇本時,我們就會知道這是不是成功的片子,接著導演將它賦予生命,那也正是魔法發生的時刻。

 

Q:你提到你想製作有英國元素及英國文化的內容,我覺得很感動。我們身為台灣人,當然也會想創作關於台灣的故事。但是面對比較在地的元素或亞洲的文化內容,該如何推向國際?我們可能也很難跟美國的製片公司合作,或者讓他們發行。像Netflix在台灣也不是真的投資很多台灣的影視作品,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建議可以給我們呢?

 

安德魯麥唐納:我們在製作電影或電視影集時,要盡可能地去找當地擁有的資源,我想應該有一些政府資助,在英國也一樣,有時候我們有一百萬就是起步的資金了,你可能一開始就只有這麼一小桶金,但你就要盡可能地去應用這些資源,讓自己的作品在預算內達到最好。作為製片,試著從這筆種子基金裡去做出十部片,當裡面有一部全壘打,那麼你就有機會跟最有創造力的人一同合作,這時候就可以放大資源,增加成功的機會。

 

或許我剛剛對於串流的現象講了些比較負面的看法,但說起來串流平台也是有些好處,以前美國人最討厭在看電視電影時有字幕了,其他國家觀眾不會,因為他們早就習慣了。但現在大家開始觀看來自不同國家的作品,我認為這是很好的改變,不只是《魷魚遊戲》,也可以看到日本、西班牙、法國的影集。有沒有人可以推薦台灣的影集讓我看一看呢?我可以從哪部作品開始看?

 

李耀華:你們不講我就要推薦我自己做的片子囉?(學員們笑)

 

安德魯麥唐納:好啊,來吧!

 

李耀華:就是我做的第一個Netflix影集叫《Nowhere Man》(《罪夢者》)。它在台灣評價比較兩極,但在台灣以外的地區評價還不差

 

安德魯麥唐納:《Nowhere Man》,我把它寫下來。我已經找到囉!我只是想確定我找到得到底對不對,是這個嗎?(給學員看手機畫面)

 

學員們:是的!(大家鼓掌)

 

主持人:謝謝安德魯的分享,最後請你給現場的電影工作者一些鼓勵或建議。

 

安德魯麥唐納:一切的關鍵就是「執行」,你得直接開始做,不要等太久。那你要怎麼開始呢?就先跟你認識的人一起合作吧。我非常期待可以去台灣,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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