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噴畫師李錫堅師傅已經為影藝布景奉獻超過半世紀。16歲進入中影公司美術組,擔任過《英烈千秋》、《汪洋中的一條船》、《海灘的一天》、《飲食男女》等多部影片的執行美術,亦在《天下第一》、《喜怒哀樂》、《無言的山丘》等多部片中畫天片布景。即使已經七十多歲,李師傅仍懷抱著一絲不苟的職人精神,在今年入圍的電影《BIG》中展現其精湛技藝,為影片中的重要場景「醫院」繪製光影細膩真實、層次飽滿的立體雲朵,不僅為電影場景增添了豐厚的層次,更完美幫襯了影片所要傳遞的正能量。
With a dedication for over 50 years in the set decoration of filmmaking, Li in his 70s still brings out the best of his work in BIG, directed by Wei Te-sheng. With a sophisticated and seasoned touch, his painting delivers delicate, realistic lights and shadows, and the clouds with layers over layers, perfectly realizes the director’s vision, and beautifully blends reality and fantasy.
李師傅是宜蘭人,曾在我剛入行公司負責人老家所經營的羅東戲院當電影看板的畫工。也因為這關係我還是菜鳥時期在工作上和李師傅有一層親切感,甚至開口向李師傅拜師學藝但因種種關係未能如願,在那個後製不發達的年代,李師傅的畫技跟噴畫功力撐起來影視產業對大尺度背景畫的需求且不做第二人選。(李錫堅手繪肖像由王誌成提供)
他總是一個人單槍匹馬地來,
一道一道地噴著,
從高台木梯的時代到高空作業車的時代,
繼續一道一道地噴著。
等我們回過神,那看似重複的動作早已化作充滿表情的天空。
李師傅,非常開心您站上金馬舞台,
接受電影人們的致意吧!
謝謝你。
回想起來,很幸運人生第一支棚內搭景的廣告就請李師傅來噴雲。
那次我將攝影棚搭滿了三層樓的窄巷,盡頭需要一片藍天。小李師傅笑呵呵的來,確認好雲的形狀、太陽的方向和拍攝角度之後,完美的天空就經由他的手變出來了。像是神奇的魔法一般令我驚嘆不已。
經歷了二十多年無數次合作之後的現在,我們依賴特效給的真實,除了奇幻題材之外很少有機會能再請到小李師傅了。
特效能輕易貼上真正的雲朵,甚至讓它變換流動;但是李師傅教育當時每一個美術的觀念,像是精準的算出鏡頭size、角度、色溫、比例,了解同樣天空之下透視的相對差異,還有角色、景片與背景的焦距計算方式、光源位置和時間、緯度等等;就算空有再好的特效技術,沒有這些觀念都無法做到自然。
看似最基本的雲和天空,小李師傅給予我們的一切卻深深影響每一位美術至今。
那是美學的起點。
無論多少年,它仍是我們觀察事物最重要的初衷。由衷感激小李師傅。
李師傅,台灣片廠裡的莫內。
面對偌大的天片,總是獨自站在高台上,默默噴繪出心裡的那片雲,為佈景完成最深最遠的那片風景。
「噴雲小李」初次聽到這名字,彷彿來自於某種的武俠世界。
名字裡藏著一種故事,聽起來是有一身本領武功高強並行俠仗義的俠客。
入行前,已聽他的名號在業界傳遍,傳說他能噴繪任何事物,並能將彩霞在攝影棚裡還原。
2000年,那時我剛開始涉足美術置景設計,滿懷熱血地闖進了片廠置景。一個小小的身影,推著高台在棚內的巨大佈景間穿梭,一抹接一抹的色彩隨他手中的噴槍揮灑而出,不多時,一片如真如幻的雲彩便覆蓋了整個攝影棚。
這一幕,幾乎讓我屏息。
我愣在那裡,彷彿見證了某種神蹟。和學校裡的畫紙相比,這麼巨大的畫面簡直是難以想像的挑戰。可是,李師父僅僅瞥了一眼參考資料,和導演簡單溝通了一下,便像是胸有成竹般開始他的創作。他一個人上下攀爬,動作瀟灑,一氣呵成。當燈光師打上燈光,雲彩在攝影機的鏡頭裡顯得更加真實,層層色彩 如同真實光影一般流動。
我心想,如何將影像深刻的內化在心裡,才能做到如此精準,不需修飾、不必回頭。他在高空中噴繪時的樣子,那樣沉穩自若,彷彿已將畫面烙印在心底,還要同時掌握鏡頭與背景的比例,他的技藝幾乎讓我難以置信。當時李師父在我心裡,只需手腕輕輕一揮,便能勾勒出一個世界。
記得有一次拍片現場表現不佳遇到責難,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適不適合這行業。
李師父默默走來,平靜地對我說:「拍片現場的壓力確實很大。很多知名的大師,早年也都只是小助理。事情做到問心無愧就夠了。拍片,不過是眾多工作的一種而已,自己要好好調適,身體健康才是根本。賺到錢的話,也要學會存起來,不要亂花。」
簡單的一段話彷彿看見了我的掙扎,成為我繼續前行的動力。
李師父有時會聊起他的過去。他說自己出身農村,小學畢業後便外出工作,十四歲便開始當電影看板的學徒。後來,他考入了中央電影製片廠,在那個電影如火如荼的年代裡,為數百部電影創作佈景,很多時候,甚至是一個人完成一部電影的整個場景繪製。這樣的職人精神, 我無法忘懷。
「我只會這件事,所以就盡力做到最好。」這是李師父的哲學。
李師父,這位始終沉穩低調的噴雲小李,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個沉默的俠客。他的畫筆,彷彿是一把劍,藏在雲彩深處,無聲無息地繪製著自己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