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聞天祥

恩斯特劉別謙 Ernst LUBITSCH 

出生在德國的劉別謙，是最早在美國揚名立萬的外籍導演。然而他的貢獻不是服膺於好萊塢，按法國電影大師尚雷諾（Jean Renoir）的說法，劉別謙才是把好萊塢帶到現代的人。而曾經擔任過他編劇的另一位大師比利懷德（Billy Wilder）則把「如果是劉別謙會怎麼做」當作每次遇到創作瓶頸時的自勉格言。

如果把法蘭克卡普拉的《一夜風流》和霍華霍克斯的《二十世紀號快車》視為Screwball Comedy的原型。那麼劉別謙的《天堂煩惱》和《春色平分》就是先驅。

《天堂煩惱》開場看似男爵與貴婦的勾引，實則是騙子與老千的過招，不打不相識，還發現新大陸。之後兩人邊談情邊聯手，目標家財萬貫的女繼承人。只是美男子雖然發乎情止乎禮，也偷偷動了心。是要懸崖勒馬，移情別戀，還是腳踏兩條船呢？

《春色平分》則直接選擇腳踏兩條船，而且「一箭雙鵰」的還是女主角。也許是後來讓好萊塢綁手綁腳的「海斯法典」尚未徹底執行，才教不惜衝破道德牢籠追求愛情自由的女性大放異彩。但劉別謙的活色生香並非來自肉體暴露（儘管賈利古柏和佛烈德馬區看來十分可口），反而是在唇槍舌劍中，挑逗淋漓。

而且他的大膽，隨後放大到政治層面。《妮娜琦珈》讓信仰共產主義的蘇聯女特使，一面把追求者當作資本主義標本研究，一面詢問是否要參觀她身上作戰的傷痕，讓「不苟言笑」也能變成春藥，「放下身段」形同引誘犯罪。冷若冰霜的神祕巨星葛麗泰嘉寶於是有了喜劇代表作。

《生死問題》更把「紅杏出牆」當作救國色戒的預先排練，台上的演員和台下的間諜，一體兩面，根本同行。所以爛演員對莎士比亞的褻瀆，就像納粹對波蘭的蹂躪。在大戰期間敢開這種玩笑，真教人替他捏把冷汗。歷經時間淘煉，本片卻更顯精湛。

這也讓人不由得聯想《佳偶天成》裡並未因流亡海外就失去幽默感的作家，以及毅然決然辭別故土踏上新大陸的女孩，會不會都是他的化（分）身？他為Screwball Comedy灌注了一些歐洲血液，還有獨特的優雅。

至於什麼是影史廣為流傳的「劉別謙筆觸」（Lubitsch Touch）？眾說紛紜，最常見的形容詞除了前述的優雅，還有流暢、機智、風趣，以及神乎其技的暗示與轉折。至於劉別謙本人則說：「這樣的東西即使存在，我也不知道是些什麼。那只存於大家的腦海。假如我太自覺，恐怕它就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