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金馬影展 │ 高雄場《化外之醫》司法講堂 文字紀錄
2024-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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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4年12月1日(日)《化外之醫:第1-2集》映後

地點:高雄內惟藝術中心

與談人:

高雄高等行政法院法官|林韋岑

導演|詹淳皓

 

文字紀錄:陳家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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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今天的講堂預計有四十分鐘,前面會請法官跟導演就各自對《化外之醫》想要分享的事情跟大家交流,後半段會開放觀眾提問。首先請詹淳皓導演跟大家打個招呼。


詹淳皓:各位高雄的觀眾大家好,我是《化外之醫》的導演詹淳皓,我今天代表劇組來參加內惟的映後,很開心,因為今天一下來高雄就發現,哇,天氣真的太好,外面太漂亮了,我在外面走了走。很期待等一下跟大家交流,有問題都可以盡量問,謝謝。


林韋岑:大家好,在座的主持人和導演好,我是高雄高等行政法院的法官林韋岑,今天很榮幸有機會在《化外之醫》的全部劇集上映前率先跟大家一起觀影,我非常期待這一部戲的發展,感謝大家,等一下跟大家可以有更多交流。


主持人:請導演先分享一下《化外之醫》這部劇集的創作起源,為什麼會發展出這個故事?跟移工朋友拍攝時的合作有沒有遇到哪些問題?


詹淳皓:其實《化外之醫》的劇本是我們的製作公司—瀚草文創他們開發很久的公視的孵育計畫,最初的編劇是張世嫻,她之前是一位護理師,她二十年前在三軍總醫院任職,當時她的一個經歷是她進開刀房,發現「奇怪,那個醫生怎麼講話有口音?」跟《化外之醫》劇中的檢察官發現的事情一樣,而且這個有口音的醫生也不是原本表定的醫生,所以台灣其實在二、三十年前就有請飛刀手來台灣協助開刀,這件事情是真實發生的,編劇張世嫻她就想,也許我們可以用這個角色切入故事,再綁定移工的命題。我先前跟製作人和另一位導演聊《化外之醫》的製作初衷,我們想用類型片的方式—就是剛剛大家看完的一、二集那樣乒乒乓乓的,有犯罪,有醫療,各種類型的東西結合在一起—去包裝移工的議題,希望這個故事可以引發大家對移工議題的興趣,再因為好奇心而去了解,所以我們基本上不是走新聞報導或者紀錄片這樣比較生硬的東西,我們想要透過角色,透過精彩的劇情、帥氣的男主角跟漂亮的女主角,吸引大家進來看,這是我們做《化外之醫》的初衷。


主持人:請法官分享看完劇的想法,您實際經手過的案子是否也遇過類似的問題?


林韋岑:好,首先我非常佩服導演和編劇,我覺得他們是勇者,因為他們選擇了一個相對弱勢的題材,而且拍得非常有戲劇張力。相信大家跟我一樣,才看兩集就很想知道後續的劇情發展。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海邊的浮屍,他到底是誰?是後來講話的主角,還是誰?這是第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點,第二個是劇中張鈞甯飾演的鄭醫生拿兩千塊給范文寧,叫他不要說出去,范文寧說「為什麼這錢充滿了歧視?」這大概是很多移工的心聲。第三個想請教導演,在比較弱勢的移工議題裡,這位移工在他的母國其實是非常專業的人,怎麼會做這樣的發想?我覺得很有趣,不過剛剛導演有給出了答案—這是編劇她的親身經歷。


詹淳皓:我可以補充一下,這是一個轉化(的過程)啦,我自己在做《化外之醫》前,其實對移工的生活和生態並不瞭解,因為我家沒有請過看護,我也沒有在工廠上班遇過外籍移工。生活中,你也許會在火車站附近或捷運上遇到移工,可是因為你不熟悉他們,所以你會有一種「他是不是跟我不一樣?」的感覺。我也是接到這個案子後才開始進行大量的田野調查,第一線去跟移工相處,瞭解他們生活的樣貌。我才發現台灣的移工數量非常龐大,現在大概有七十萬名移工在台灣工作,其中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是大概有七萬人—也就是占移工總人口 10% 的人是失聯的,這一定會造成一些社會問題,比如說他們的醫療。我想請問法官移工的醫療問題,以及移工在台灣也會想要結婚生子嘛,失聯移工的小孩的教育問題該怎麼辦?《化外之醫》劇中也有提到這個部分,還有管理的問題。移工其實是非常龐大的社會問題,世界各地都在缺工,台灣也面臨一樣的狀況,我們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支持他們?


林韋岑:好,簡單地講一下,我們說「移工」,移工是怎麼樣的定義呢?相信跟我一樣年紀的朋友們,一定聽過很久以前我們把他們稱為「外籍勞工」,可是「外籍勞工」總帶有一種外來的、歧視的感覺,現在說「移徙工人」,也就是 Migrant Workers,這個是聯合國《保護所有移徙工人及其家庭成員權利國際公約》定義的。在地球村的潮流下,你不只可以在母國工作,也可以到外國工作,國際人口移動越來越普遍。可是要知道,外國人沒有請求入我國的權利,這是一般世界的通說,雖然科技這麼發達,但還是要經過許可,才可以進入我國工作。在主權壁壘的觀念下,我們為了保護國民,對外國人的態度其實還是豎立高牆壁壘的,而人民對移工不了解,加上語言、文化的隔閡,所以多少會有一點…。所以我們後來稱呼他們為「移工」,就是希望強調他是國際人口間的流動和勞動,不要帶有負面評價的色彩。


我們的憲法第 7 條說「中華民國人民,無分男女、宗教、種族、階級、黨派,在法律上一律平等。」可是它講的是中華民國人民喔,沒有說對外國人要一律平等,這是很有趣的現象,但現在國際法的潮流是說:既然你允許移工申請許可,允許他入國,那就不能再有不經過正常程序,或因其它歧視的理由而對他施加不平等的措施,這是目前國際上的通說。既然移工透過正常程序申請到我國,那我們怎麼看待移工呢?首先,我們的《就業服務法》當然還是本國國民保護主義,保護國民的就業機會,所以移工會是補充性的,大家一定有聽過「3K」產業吧?3K 就是 kitsui(きつい,困難)、kitanai(汚い,骯髒)和 kiken(危険,危險),這些骯髒、辛苦和危險的工作,國民不做的工作,才可以開放外國就業機會。我們以前的政策一直帶著「移工是客工,補充勞動力」的態度,移工在台灣只是一個過渡的客人,我們從沒把他當作一個正常的勞工主體,沒有要讓他可以在我國扎根和發芽,你做完了就請回,所以移工有工作條件、停留期限和工作種類等等的限制。移工通常可以在我國待十二年,符合特殊情形最多到十四年,之後就要請回了。我們不會想把他變成一個人才,或是說「既然你對我們國家有貢獻,歡迎你留下來」,我們自始至今沒有採取這樣的政策,而是採用客工政策。在移工是暫時性、補充性的情形下,一般國民會對做這些我們不想做的 3K 工作的人有階級歧視,這是整個發展的狀況。


另一類的,我們《就業服務法》第四十六條一到十一款把工作分成專門技術人士,還有第八到十款規範的遠洋漁工、家庭看護工以及營造業等體力勞動工作,大致分成兩類,所以我剛剛才非常有興趣地問導演說外國醫師照我們《就業服務法》四十六條第一款是專業人才,他可以透過通過我們國家的考試,在我們國內執業,導演非常有 sense,竟然會想到要把高級人才跟藍領移工結合。移工可以分成白領的移工跟藍領的移工,我們今天主要是講藍領移工遇到的種種困擾。


詹淳皓:不好意思,請問台下那位是我們的演員嗎?對耶,他是演我們移工老闆的演員,演得非常好,他今天有到現場,很開心今天能看到他。不好意思現在才 cue 你,我剛剛才看到你,我怕你要走了。


歹勢,我打了個岔。延伸剛剛法官講的,移工議題一直滿沉重的,昨天我在台中《化外之醫》的司法講堂,法官分享她處理到的失聯移工個案,失聯將近五千多天,五千多天是多長的日子?是十幾年,這個移工十幾年來,在台灣都活在失聯的陰影下。失聯移工被查緝到之後,基本上我們國家需要立刻把他遣返,《化外之醫》故事的開頭有陳屍岸邊的浮屍,不知道大家關注移工這個命題時有沒有注意到,去年的三、四月,台灣的西海岸一直撈到浮屍,你們對這個新聞有沒有印象?那個時候《化外之醫》剛好在拍攝,我接洽的顧問老師說他要去處理這些越南移工的後事,他們的家屬要飛來台灣跟檢察官簽結、勘驗屍體,請我去拍攝他們的告別式,我就去看了他們的狀況,了解到這是多麼不符合人性的嚴重問題。在座的各位想像一下,你如果在二十歲到三十歲這最黃金的年紀到一個國家生根,在那邊有了你的生活圈,你一定不會只有工作嘛,你的朋友、家人和生活都在那邊,結果因為你是失聯移工,或你的期限到期了,我們就把你逮捕,送回你的母國,之所以會發生這個案件就是因為移工被遣返,但他們所有生活的人事物都在這邊,所以他們必須偷渡回台灣,在路上發生船難走了,這是一個滿大的問題。


我昨天在台中的映後司法講堂有很多感觸,因為《化外之醫》的場景就在台中車站,我昨天在現場看到許多移工朋友來看,就是我們的演員們,我昨天開完笑地跟另一位法官說「我們拍片的好像滿不負責任的喔,我們只是把問題點出來,其實沒有辦法解決,因為問題太龐大了。」為什麼這些移工會想逃跑?因為薪水不夠,工作環境很差,沒有保障,他們不能決定自己的雇主。那這些狀況要怎麼解決?如果我們像香港、新加坡那樣開放自由市場,請他們進來,也許會影響到我們國人的薪資,那這個問題是無解的嗎?我不知道,我想請問法官,就法律人士來看,這個現況有辦法改善嗎?


林韋岑:我想任何的努力都是朝向更好的方向走,我相信一定可以改善。我們把移工當作補充的勞力,用過就請回,這樣的態度是可以修正的。我昨天才看到一個新聞,我們國家也很多人去日本工作,尤其疫情之後,旅宿業和各個服務業非常搶人。我有留學日本的經驗,在日本當過一陣子外國人,我知道那種感受,你會希望別人好好地把我當一個人看,縱使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在地球村的潮流下,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喜歡在什麼地方工作。國家跟你的連結除了傳統血緣和地緣的關係之外,我們是不是可以放進一點個人的幸福追求?好比以前說的美國夢。移工因為他們母國的經濟、環境和條件比我們差,所以他們會想到台灣。我查了一下,截至 113 年 10 月底,台灣一共有八十一萬名移工,逃跑的有八萬人,正如導演所說的,每來十個,其中一個就跑掉,可見我們的勞動環境有多不好。有三個最大的問題,第一個,語言跟文化的隔閡,這個要解決;第二個是政策跟法規上面的不平等對待;第三個則是移工被箝制,通常移工要負擔高額的仲介費。

 

語言和文化的隔閡,我覺得國內可以建立一套制度,像新加坡或香港引進移工時會考試,有點不同的是:我們的國民還不是這麼普遍在使用英文,可是英文對新加坡、香港的居民來說是通用的,移工進來至少要可以溝通,所以那些國家對移工的語文有一定的要求。移工進來台灣,縱使不能考中文,畢竟中文實在太難了,那是不是也要有英文之類的檢定?因為其實八成我們受理的案件,大部分會有衝突跟隔閡都是因為語文不通。


至於移工朋友們的宗教方面,我記得台灣的看護移工第一大國是來自印尼,還有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泰國這些國家,其中有回教國家,我們台灣人很熱情,都會說「這個阿嬤煮的豬肉很好吃啊,來吃一個肉包、香腸,你怎麼不吃?」台灣人有時候很難考慮到他們宗教文化的飲食習慣跟我們不一樣。不要小看這件事,之前高雄捷運在岡山的移工宿舍發生移工暴動事件,就跟管理和飲食有關,小事累積多了就會爆發。食衣住行、語文、宗教隔閡,我們不僅要接受,而且要尊重,而不是勉強移工改信一下我們的道教、佛教,互相尊重很重要。


政策上,以前會要求招募移工之前要有國內的招募程序,而且要透過仲介。仲介可能會管理不當,如果我們沒有恰當地管理私立的仲介機構,剝削的情形就會存在。要適當地開放,但是如何媒介?假設有一個在美國的移工,他如何得知台灣有工作機會?如何把這兩邊嫁接起來是我們要努力的方向。移工也要自由,他來了,透過仲介也沒關係,要讓他有適當轉換雇主的自由,《就業服務法》五十九條或相關規定很狹義,都要不可歸責,譬如說必須是雇主死亡,或公司歇業、關廠,移工才能轉換雇主,很嚴格。如果移工遭受不當對待,他不敢講,因為對移工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居留跟工作,他覺得講出來會丟掉他的工作,或使他不能在台灣居留,當然他就不願意講,這個我們很能想像。縱使不在國外,你在國內,小勞工要對抗大老闆就已經有先天的困難存在,更何況他是語言不通的外國人。


我覺得在上述面向,我們可以嘗試改善政策跟法規,導演剛剛說的黑戶寶寶也是,合法進來的移工完全可以享有產假、安胎假等一切的福利,問題是這些移工知道嗎?他有可能礙於語言的隔閡所以不知道,一旦對勞動條件不滿,或是他遭受虐待、扣薪,或雇主對他有非常糟糕的行為,移工就跑,一跑,他的小孩怎麼辦?移工棄嬰的情形其實還算少,大部分的移工會帶著小孩往山上跑,很多農工在山上採茶、養乳牛的,每十個移工就逃掉一個,如果又是女性,她的寶寶需要我們關懷,我們的社福機構有在做一些努力。我國的《國籍法》規定比較嚴格,父母親都不詳的人才能被視為無國籍人,後續要居留才能用無國籍的身分去申請居留證,等他長到成年的時候再給他選擇,我們可以介入到這邊。比較麻煩的是明明知道生母是外籍的女性—生父不知道沒關係—但是生母行蹤不明,這很麻煩,我們要請她的母國協尋,三個月到了,如果她的母國不承認這個小孩是它的國籍,才能再請我們政府處理,時間上會有些耽擱,但這是有辦法可以慢慢解決的。

 

詹淳皓:做《化外之醫》這個案子時我們田調了非常多當事人,閱讀很多書籍,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所有的受訪對象,比如說雇主、執法人士、外事警察、移工和仲介—就是移工遇到最大的問題,收很貴仲介金的人—大家都覺得自己很委屈,仲介也跟我說「哪有,現在根本不能罵移工,他們一不開心就申訴」,大家都覺得委屈,這個社會性上的問題…這些對抗、對立、戲劇性,我們作為拍片的人,在戲劇性上,我們會想要找善惡的對抗,就是好人對壞人,可是你會發現《化外之醫》的故事不是善惡的對抗,而是善跟善的對抗,大家做一件事情的出發點可能是好的,可是你因此傷害別人。比如說氣爆案發生的時候,主角他看到很缺醫生,他要不要去幫忙?可是他幫忙以後就出事了,這是戲劇性。


我拍這個案子的時候,一直在想到底要用什麼角度呈現移工的困境,像是黑戶寶寶,我們田調去了收容中心,看到一個阿嬤抱著嬰兒,那個嬰兒很可愛,他出生大概兩、三個月,他的爸媽都失聯,逃跑了,爸爸要被遣返,媽媽就不見了,這就是剛剛法官講的最棘手的問題,這個小孩子沒有出生證明,我們一般人會想「沒有出生證明會怎樣?」其實很麻煩,他沒辦法去打預防針這種基本的醫療服務,也沒人可以照顧他,抱著他的阿嬤過幾天就要被遣返。我們的劇組人員當初去田調,看到這個小朋友他很開心,他對我們笑,你心就很酸,覺得這麼可愛的小朋友,他這一輩子一定會很辛苦,因為他接下來會有教育的問題,他長大成人後甚至沒辦法考駕照,沒辦法享有我們一般覺得很正常的一些權利。我們看了很多書,看到這些故事,想著到底要怎麼樣把這些事件呈現給觀眾看?怎麼樣觀眾才不會覺得沉重,不會覺得我們在消費這些外籍移工?

 

大部分比較沉重的外籍移工的故事才會被我們看到,比如說之前有一個案件叫九槍,我相信有關注移工議題的人都知道,九槍非常沉重,顧玉玲老師提到一件事情—顧玉玲是一位很資深的台灣作家,我看了她的書《我們:移動與勞動的生命記事》,她演講時說我們針對議題或針對這些人事物,如果只是同情心或同理心,覺得「哇,你好可憐喔」,你可能幫助一次,捐個錢就過了,可是如果我們有機會讓這些故事、人事物和議題變成好奇心,我們激發大家的好奇心,像今天大家看完《化外之醫》,我們能激發你們對移工的好奇心,也許你們回去會 google,你們會去聽他們的音樂,去看他們的電影,去吃他們吃的食物,你會更容易對這些族群和議題延伸後續,這是我們這部片想要達到的目的,希望能在觀眾的心裡種下種子,去了解一下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其他人,他跟我們不一樣,可是他們也在這邊生活、戀愛和成家立業,他有很多很可愛的地方,這是《化外之醫》想要達到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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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A:謝謝導演你拍出這麼精彩的作品,短短兩集,看得我整個神經非常緊張。我想請教法官,片中的鄭醫師要急救一位中風的病患,在三小時的安全的範圍內,要打中風的抗凝血劑,病患的女兒已經簽名同意書了,病患的女兒是一位檢察官,醫師有告知他女兒藥物是有風險的,他女兒也有細讀同意書,後續病患死亡,身為女兒的檢察官有充分的理由告醫師嗎?這位醫師有可能被判刑嗎?這是第一個問題。再請教導演,這整個片子非常讓人驚訝,特寫鏡頭都很專業、很真實,想請問有多少醫院跟你們配合?


林韋岑:簽署代表病人的家屬表示知情同意,片中的關鍵應該是醫生有沒有遵照醫療常規,如果這一型的病人依照醫療常規應該走 A 路線,等到會診,給他怎麼樣的處置,不能驟然地採取 B 路線給他血栓溶解劑,是這個問題。


觀眾A:但當時醫院很混亂,很缺醫生,有一堆氣爆的病人,是特殊狀況,這時醫生到底要辦多少事?


林韋岑:如果真的進到法院,我們會看醫生當時的處置有沒有符合醫療常規跟急救的規定,當然不能說家屬簽了同意書,醫生就一定可以免責,要視具體個案的情況而定。


詹淳皓:我補充一下,這其實是一個衝突點的開啟,非常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收看《化外之醫》,因為後面第七集、第八集就會解答這位觀眾的問題,會有開庭的戲,到底鄭醫師有沒有罪?這題在我們的田調也討論了非常長的時間,這種案例全台灣一年可能會發生幾十起,主動脈剝離被誤診為中風,通常如果是中風,三小時內打血栓溶解劑,病患康復的機率會非常高。病患被送進醫院後,只會照腦部的電腦斷層,如果現場時間或醫院的情況允許他照胸腔的電腦斷層,就知道那位病患其實是主動脈剝離,可是「照胸腔電腦斷層」這件事,並沒有寫在法官剛剛講的醫療常規裡面,所以為了戲劇性,我們故意選擇這個案例,讓主角陷入這種曖昧、模糊又權責不清的情況,的確,鄭醫生是很專業的醫生,一百個醫生看了都會覺得這個病患是腦中風,可是如果照了照胸腔電腦斷層,會發現是另外一回事,劇中的主治醫生也講要趕快簽同意書,打血栓溶解劑,病患的康復情況就會很好,我們故意讓主角陷入這種兩難的狀況,讓她下判斷,這是戲劇張力的安排,後面的故事會針對這件事情有答案,大家可以在《化外之醫》播映時來支持。


我來回答這位觀眾的第二個問題,關於醫療,當時我和製作人以及另一個導演討論這些醫療要怎麼處理,一般的戲劇類會是手術中切第一刀,然後就開始拍演員,可是《化外之醫》的製作人希望有全新的呈現方式,證明我們也可以拍出美劇、韓劇那樣非常專業的手術。我們決定真的要挑戰這件事後,就開始進行田野調查,我們問了大概十幾個醫生,因為故事牽扯到急診、外科和鄭琬平醫師所屬的神經外科、主角范文寧所屬的整形外科,我們問了所有的醫生,反反覆覆紮實地調查,因為我們很怕拍錯,畢竟我們不是醫學系的。劇中非常大場面的氣爆案、儀器的數據等等都不能錯。跟大家分享一個有趣的事:我們很怕拍錯,所以我們問了這些醫生,拍攝時醫院的顧問看了卻說他們醫院不是這樣處理,哇,針對一個病例,比如說怎麼插管,A 醫院有 A 醫院的做法,B 醫院有 B 醫院的做法,每個醫院的都不一樣。《化外之醫》是公共電視的影集,我們一定會被放大檢視,看到底有沒有拍對。我去理解了以後,發現每個醫院的處置都不一樣,但我們至少不要有大的錯誤就好了。所以我們請了很多醫生,特寫的鏡頭除了現場的特殊道具以外,還做了後期的 CG 加強,讓畫面看起來像真的血肉,不然看起來會像塑膠,而且每做完一顆鏡頭就給醫生確認,務必要求逼真,當然,我相信一定還是有缺憾,可是我們想盡力做到最真實的狀態,呈現給觀眾。


觀眾B:法官妳好,移工在台灣會遇到居住、工作和醫療的權利問題,我想了解台灣的法律有沒有給移工什麼福利或是保障?畢竟全民健保是我們台灣人民的納稅錢。


林韋岑:大部分的移工是合法的,合法移工受《勞動基準法》保障,除了家庭看護、家庭幫傭和遠洋漁撈業要看他的聘僱地點,如果是在境外聘僱,就隸屬農業部漁業署,不適用《勞動基準法》,他的休息時間不得少於十小時,意思是有必要的話他可以工作十四小時。家庭看護、家庭幫傭和遠洋漁工這三類不受《勞動基準法》的保障,其它合法的營造、農務和機構的看護則受《勞動基準法》保障。這有個迷思,移工要不要繳稅?要啊,合法的移工跟你我一樣要繳健保費、勞保費,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實在沒必要以不同的眼光看待移工。


詹淳皓:合法移工基本上也有繳健保費,所以對我來講這個問題沒那麼嚴重,我們要針對的問題應該是非法移工,非法移工就沒有繳健保費,他們失聯了,實務上他們是怎麼看病的呢?我們得知最大宗的方式是拿別人的健保卡去插,因為他們不能插自己的健保卡,或是他們會吃成藥,比較嚴重的問題可能就要請黑醫,當然不是請《化外之醫》的主角這種黑醫,而是台灣的醫生,沒有用勞健保,而是自費。除了劇中那種非常嚴重的工傷以外,移工可能會接受到的最大宗的醫療服務是墮胎,是人就會有情慾,你可能會生小孩,我們瞭解到墮胎的頻率很高,而且因為是非法的失聯移工,所以她們都找黑醫幫忙墮胎,這是另外一個社會問題,其實這每一個情形都可以拿來拍一部電影。


主持人:謝謝大家的補充,這裡面有太多問題,繼續往下聊可能還可以再聊個半小時,但是等一下有下一場放映,所以廳內的座談必須在這邊告一段落。如果有觀眾還想問問題,等一下導演跟法官都還會在廳外,可以在廳外繼續交流。今天謝謝導演跟法官這麼精彩的分享。

 

詹淳皓:謝謝大家來看《化外之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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