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金馬影展 │ 《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司法講堂 文字紀錄
2024-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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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4年11月10日(六)《化外之醫:第1-2集》映後

地點:台北信義威秀影城11廳   

與談人:

臺北高等行政法院法官 | 余欣璇

導演|廖士涵、詹淳皓 

 

文字紀錄:華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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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化外之醫》是今年金馬司法影展選映的其中一部作品。我們今年的司法影展有很多的第一次,《黑箱日記》是第一次邀請到國外的導演來分享,《化外之醫》是我們第一次選映影集作為司法單元的其中一部作品。《化外之醫》一共有十一集,我想大家看完前兩集之後,應該會很期待接下來的發展。今天非常榮幸可以請兩位導演來到現場,跟大家分享這部片的製作經過,還有相關的一些議題。大家待會可以先想一想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問,我們也有準備小禮物送給大家。我們現在歡迎今天的三位與談人,臺北高等行政法院的法官余欣璇,《化外之醫》的導演廖士涵、詹淳皓。我們先請兩位導演跟觀眾們打招呼。

 

廖士涵:大家好,我是《化外之醫》的導演廖士涵,很謝謝你們來看這部影集《The Outlaw Doctor》。先催票一下,等下麻煩出去幫忙投五星(觀眾票選問卷),謝謝。

 

詹淳皓:大家好,我是《化外之醫》的另一個導演,我叫詹淳皓。非常感謝大家在禮拜天的日子,來看我們這部影集的 1-2 集。也一樣催票一下,要記得幫我們投五星、按讃,謝謝大家。

 

主持人:我們現在請法官分享一下。

 

余欣璇:大家好,兩位導演好,我是臺北高等行政法院的法官余欣璇。今天真的非常榮幸,能夠在金馬司法影展跟兩位導演一起分享,非常感謝有這個機會。我個人非常期待後面的劇情發展,謝謝大家。

 

主持人:導演有沒有想要跟觀眾分享一下,在演出的過程中,或者前面兩集,有沒有什麼特別難拍的地方,或者是很想要告訴大家其實背後有很多祕密?

 

詹淳皓:大家看 1-2 集,裡面有非常多醫療的內容,今天有約到我們的醫療顧問來到現場,他有來看這部片子。真的非常感謝所有的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剛剛放映時候讓大家看兩次片尾(工作人員名單),相信大家印象很深刻,非常多人來幫忙,有很多的外籍移工。

整個拍攝過程非常魔幻,跟各個國家的人合作,一開始我們也會擔心,這樣子的製作過程是不是很辛苦。的確,一開始的時候,有這麼多不同語言的外籍移工朋友在裡面一起工作,可是呈現出來,會覺得其實《化外之醫》是一個非常新鮮的台灣影視表現。也期待接下來觀眾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我們講。

 

廖士涵:我自己是覺得,當時拍得還蠻辛苦的,但我不太喜歡把辛苦掛在嘴邊,因為拍攝本來就是一個苦差事。但現在回想起來,像昨天我有跟著觀眾一起在大銀幕看 1-2 集,我就會覺得說,天啊,那時候怎麼辦到的?有很多場面,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有點忘記當時是怎麼辦到的,就好像一場夢一樣。這個夢,我覺得自己再去慢慢回想的時候,就會覺得,好比說你們看到的車站,車站的所有人都是我們種出來、安排出來的。為什麼我們要做這些事情?因為我們拍攝的時候是夏天,但是我們的戲劇時間是冬天,所以我們必須要讓所有的演員都穿著外套,所以那些人都是我們種出來的。因為是跟移工有關的題材,所以我們必須要在裡頭安放很多移工的演員們。

 

不曉得大家知不知道這個數字,其實台灣現在新住民的數量大概七十至八十萬,已經超越了、遠大於原住民的數字。然後,統計的逃跑移工大概八萬左右,但我相信應該是遠大於這個數字。為什麼要講這個?就是說,當時以為,我們在找移工群演的時候其實很好找,但實際上是很難找。因為移工朋友,其實都只能利用禮拜六、日才能配合我們的拍攝,但是很多場景,沒辦法等到六日才拍。比如醫院,有些時候因為場地的關係,可能平日才能借給我們,但是醫院我們需要用到移工的話,我們就很難去做協調。再比如說,我們要搭配別的演員,可能因為這樣子,我們就很難找到移工朋友進來跟我們配合。包括車站也是,我們好幾個月前已經申請公文,跟車站那邊說我們希望哪一天拍攝,但車站也會給一個他們可以拍攝的時間點,這個時間點如果不是在假日,我們的工作人員就會非常非常辛苦。

 

更遑論,我們後面還有一集發生在台中的第一廣場。第一廣場其實是台中的一個場所,東南亞朋友假日會聚集在那邊。我們拍第一廣場,希望呈現大量的移工在廣場裡頭穿梭走動的鏡頭。但是廣場的負責窗口跟我們說,他們不希望我們利用假日班,因為會影響他們做生意,所以只能利用平常日拍,我們只能想辦法把一大群的移工朋友放進來。所以我覺得,撇除掉醫療之外,另外一個困難和挑戰,就是在移工的部分。

你們看了 1-2 集,應該知道,我們其實不希望用一個很嚴肅的社會議題面相,讓觀眾進到我們的故事核心。我們希望用一個類型的、戲劇的,帶有娛樂性的角度,讓觀眾在觀賞之餘,可以慢慢理解我們做這部戲背後的初衷跟動機。

 

主持人:謝謝導演的分享,就像導演說的,這部片的真正主角跟核心議題,其實就是移工朋友們。想要請教一下法官,看到這部片之後,心裡應該有很多感觸,請法官分享一下。

 

余欣璇:我是一個法官,我看這部片的時候,第一個畫面,照著台灣的海洋然後帶出一個屍體,這部片我全部看完之後,提醒了我一件事情,就是這些移工,不管是產業的、製造業的或者是家庭長照的看護移工,剛剛導演也有講,在台灣的移工有七十萬到八十萬,失聯的甚至到達八萬,其實他們都是支撐著我們台灣產業的很重要的一股力量。看完 1-2 集,提醒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們說他們是「移工」,其實最重要的是,他們支撐了我們的產業,而且他們每一個個案,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們把移工引進來台灣,支撐著我們的產業,但是很多時候我們都忘了,其實我們處理的不是一個個的案子,而是一個個的人。這樣的人交織而成的故事,剛剛兩位導演有講說,希望可以帶有一點娛樂性,我很敬佩導演的想法跟這部影集,因為我覺得,稍微嚴肅一點的話題,但是透過戲劇張力的演出,每一個畫面的衝擊跟故事性,可以提醒觀眾,不管是法律人或是平常的觀眾——每一個移工都是勞動力,支撐著台灣,其實他們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帶著一個台灣夢來追夢,這部影集,就是他們背後所發生的一些故事。

 

主持人:我想導演在做田調和拍攝的時候,跟很多移工都有接觸,一定有很多的故事,有沒有什麼想趁今天這個機會,跟法官當面請教一下,移工們遇到的一些問題?

 

詹淳皓:剛剛法官提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一個台灣的海洋,然後有浮屍在海邊,其實這個畫面,有一個很特別的來源。去年三、四月我們在拍攝的時候,有新聞說,台灣的西海岸接連發現很多具浮屍,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記得這個新聞。那個時候,我們劇組就接到一個電話,說他正在處理這個案子,他希望我們可以去瞭解一下。我們就想到,竟然發生了直接切合我們故事裡面的情節。當時在劇組的時候,我就直接自己一個人過去那邊,拍攝了他們家屬來台灣處理後事的部分,然後我有跟去停屍間,或者是最後要閉棺的時候,去拍他們的狀態,那個畫面是非常震撼的。

 

其實做這個案子之前,我並不是這麼瞭解移工朋友的狀態。我們的製作人湯哥,瀚草的湯哥(湯昇榮),找我們兩個導演進來以後,我們開始瞭解這些題目,看了市面上很多移工朋友的書籍,比如〈四方報〉的一些書,還有網路上的資料,也親自去跟他們做田野調查。然後就會瞭解到,原來移工的問題,這麼的困難,它其實不是一個單點式可以解決的問題,它是一個很復合式的、複雜的問題,各個立場都要考量。

 

之前法官也有跟我們講說,我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然後我就提了很多問題,因為那時候在田調過程中,真的看到太多震撼的故事。也是因為這樣子,我覺得拍攝這個劇的初衷,我們兩個導演可能是第一線去瞭解這些故事的人,我們有沒有辦法透過整個畫面或是故事傳遞給觀眾,讓觀眾對這些事情產生好奇心?我這邊強調的是好奇心,而不是同情,因為其實我那時候在看一本書,也是有引用到顧玉玲老師——他是一個作家,寫了一本書叫《我們:移動與勞動的生命記事》,書中提到一個點,如果我們對所有事情只是需要同理心和同情心,那一下子就過了,我們覺得「啊,他好可憐」,我們覺得這個故事好可憐,可是「可憐」一下子就過了。如果有機會通過故事,讓在座各位產生好奇心,對移工的題材有好奇心,如果我們有機會透過影視作品種下這些種子,大家回去之後就會多注意一下身邊的移工朋友,多注意一下這些議題,也許這個社會就有辦法往更好的方向去走。

 

我們那時候做田調,真的看到太多太多的議題想要分享給大家,在後面的集數,也有很多的內容物在裡面。期待接下來放映的時候,有辦法讓大家繼續關注這個議題。

 

廖士涵:我自己是對幾個畫面印象很深刻,我們那時候跟著一個嫁來台灣的越南小姐,她還蠻有正義感的,帶著我們去認識很多非法移工,認識很多移工朋友。透過她帶我們去到一個專門收容非法移工的宿舍,我一到那邊之後,第一句話就問說:「這個地方沒有門禁?」管方就說:「對,沒有門禁。」但是裡面都是非法移工,我記得接下來我就問了「移工如果逃跑怎麼辦」,管方就說他們也沒辦法,跑了就跑了。為什麼沒辦法?好像是因為其實罰金很低。我那時候有點問號,但是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結果沒多久,我就看到了一個大概五十幾歲的越南阿嬤,抱著一個大概 7 個月的 baby(嬰兒)。因為我自己有小孩,看到 baby 都想要靠近一下跟他打招呼,但瞭解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個 baby 的阿嬤,過沒幾天就要被遣送回越南,但是 baby 的生父和生母已經跑走,不在台灣,而且這個 baby 沒有出生證明。我聽到這個時候,我就聯想到說,沒有出生證明,那這個 baby 要怎麼辦?管方說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想辦法去找到出生證明,有醫院或診所可以開立出生證明,才能證明這個 baby 是在台灣出生的。如果在台灣出生,他也許才有機會,可以享有台灣的一些義務教育,包括健保和醫療的部分,但是這個寶寶都沒有,我就真的不知道之後他要怎麼辦。

 

類似這樣的個案,在台灣很多,我接觸之後才知道,很多,但我也有點不知道怎麼去理解,如何處理他們。原因是因為,其實有很多移工或是新住民來台灣工作,可能和家鄉的距離太遠,也許他們本來在家鄉已經有家庭,但是遠渡重洋來到台灣,又因為工作或職場的關係,可能又認識了另外的一半。他們可能因為感情的催化,又有了另外的小孩。但他們其實不太會去想說,這個小孩會不會有什麼延伸下來的社會問題。但這個部分,其實是還蠻嚴重的。我們台灣有很多角落都有比如關愛之家,專門照顧黑戶寶寶的一些機構,但實際上他們也好像很無奈,可能他們一覺醒來,門口突然間就多了一個寶寶,常常會這樣子。然後多了這個寶寶之後,他們就必須得去解決接下來的一些生計問題、醫療問題、教育問題等等。常常這樣,好像滾雪球似的,一直在滾、一直在滾。所以我對這個 baby 的畫面印象很深刻。雖然現在看到《化外之醫》前面 1-2 集是這樣,但在後面集數,這些問題就會慢慢浮現,也會直擊到角色的內心。

 

我們做這個劇,有時候是一邊田調,一邊把我們看到的、想要傳達給觀眾的東西,一點一滴地寫進我們的劇本裡。大概過程是這樣。

 

主持人:不曉得法官在審理案件的時候,有沒有遇到剛剛導演提到的黑戶寶寶問題?怎麼看待這些非法移工的逃跑問題?

 

余欣璇:剛剛提到的黑戶寶寶問題,我很有感觸,因為兒少的權利,尤其是無國籍人,會造成很多社會問題,比如他們的就學、醫療,兒少一直都是我們社會心中最柔軟的一塊。要能夠幫助他們,現在也有一些方法。

剛剛影集裡面,還有另外一個名詞叫「小飛俠」,大家有沒有印象?我一開始知道「小飛俠」這個詞,也是在報章媒體的報導上面。在台灣中央山脈,有一群人也是我們的失聯移工朋友們,他們在山上幫忙,因為水果或茶葉的採收都有季節性,如同導演剛剛講的,這些失聯的移工,剛好也正值婚育年齡,因為是勞動力最豐富的時刻,所以也會衍生很多這樣子的黑戶寶寶的問題。

 

黑戶寶寶的問題不光僅有表面上我們看到的,小朋友出生下來可能就是無依兒少,可能我們要想到更前端,這些失聯移工,我剛剛提到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所以當我們台灣在引進他們的勞動力的時候,可能就要再想到更前面的階段,比如說他們可能遇到懷孕的問題,我們就要先想到。因為這個問題其實很複雜,也需要社會各方面的力量來支持,不光僅有法制面。

 

法制面我可以來說,我們有「兒童權利公約」,我們要以兒少最佳的利益(為優先),我們有「兩公約」(在台灣已經內國法化),在審判中可以利用這些東西。但我的意思是,有些時候在一個問題發生的前期階段,好比懷孕的移工,她的權益呢?當然台灣也有法律保護,比如有就業服務法、勞動基準法,但勞動基準法在我們的家護、看護移工身上,可能有些情況不適用。所以我們必須要有,比如勞動部、衛福部、行政院等的跨部門的協作。

 

一個移工,待在合法的體制之下,如果她懷孕了,她有沒有辦法在體制內去告訴老闆說:「老闆,我後續需要產假、產檢,我要生這個孩子。」當然我前面說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人的 case(案子),當我們在引進移工之後,例如懷孕的權益的問題,就需要有所保障。勞動部也有比如「喘息計畫」來幫助這些長照的移工們,短期性地可以去利用這些。然後我們後續可能還會有安置,就是說有沒有可能在移工懷孕的時候,把她安置在機構裡面,讓雇主的轉換期間也能夠縮短,再找到下一個幫手來幫忙。我們台灣的雇主,有好的有壞的,有的可能會說:「我就是叫她來工作的,她現在懷孕我怎麼辦?我家裡的老人沒人顧了怎麼辦?」所以就需要政策,需要政府,需要很多社會很綿密的網絡去接住這一些。

 

我對兒少這一塊很有感觸。當然我們的法律也在成熟,最近「國籍法」第四條有所修正,面對這些無依的兒少,以前社福機構沒有辦法幫他們申請國籍歸化,但修正之後變成:無國籍兒少可由監護人社福機關或機構主動協助申請歸化。無國籍之人的問題,第一個是醫療,(第二個)到了七歲之後就有教育的問題,所以現在內政部也有很多專案,看怎麼樣去幫助這些黑戶寶寶們,或者這些移工的第二代們,能夠在醫療等方面 hold 住他們。

 

台灣其實有很多善心的 NGO,當然不能只靠 NGO,可是我們現在面對的這些問題,確實比較多是用專案的方法去處理。比如,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個失聯移工的第二代,她都在山上種蘋果,她的女兒腦瘤,為了她的女兒,她想要下山去「自首」,就是剛剛導演講的,繳很低的罰款,最重要的是她想幫助自己的女兒。但是,自費醫療的費用在台灣是很高很高的,所以這個腦瘤的案子,通過我們的醫院、社工、衛福部跟勞動部,有一些專案去幫助這個媽媽跟移工的第二代,負擔這樣龐大的醫療費用。

 

每次看到這樣的案子,就會覺得很想要幫助他們一些什麼,可是一定不能總是靠專案、靠一些特殊的情況。所以在法律上面,我們有一些國際公約可以用,但要思考怎麼樣把它化為你的判決。

 

比如說,我們北高行法院,曾經審理過一個移工,就是遠洋的漁船,掛在外國的國籍之下,但事實上是台灣的公司去投資的,這些遠洋的漁船,也會僱傭很多的外籍移工在漁船上工作。大家如果瞭解的話,遠洋的移工(漁工),勞動問題更加嚴重,他們要在外面捕魚,他們的工作環境、通訊等等都存在問題,甚至有觀察員坐在船上看著他們。現在有一個漁船在我們的高雄港停泊,那個菲律賓的移工,跟他的台灣雇主老闆講說:「我不想做了,我想回家。」移民署就說:「好,我要把你遣送回國。」但這中間經過很多事情,因為這個案子是在疫情期間發生的,當我們法院接到這樣的案子,我們可以做什麼?依法當然是把他遣送出國,讓他回家。但我剛剛說了一些國際公約、兩公約,不只是擺在紙上、簽在立法院說我們內國法化了,身為一個法官,遇到這些 case 會盡量想怎麼樣運用國際公約來幫助他們。

 

導演之前跟我討論,也提到這些移工的法律近用權。法律近用權就是說,誰幫他們通譯,有沒有律師去協助他們。其實我們台灣有法律扶助法、法律扶助基金會,在一定條件之下也可以幫助這些移工。所以這個案子就是透過法扶的律師,來到我們法院,我們的學長姐也很盡力地運用兩公約,就是說要把一個人驅逐出境,一定要正當法律程序,所以我們就可以去審酌法律也許沒有規定到的地方,可以用公約的精神或者用意見書把它適用在內。所以在那個案子當中,我們就確認了移民署驅逐出境的處分是違法的。這是一個很小的案例,但我的意思是說,移工的問題如此龐大,需要各個方面的社會力量來承接住他們。身為一個法律人、一個法官,我們可以盡量透過國際公約的內國法化,在這個案子當中做一點人權層面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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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謝謝法官分享真實的案例,我看兩位導演聽得非常認真,說不定有機會在《化外之醫》的下一季裡面看到類似的劇情。今天的時間非常寶貴,我們開放現場的觀眾,有沒有想要提問的?我們先請前面這位。

 

觀眾A:法官好,兩位導演好。有個問題是對於這種非法移工或者逃跑移工,政府有提出一些讓他自首的方案,先前疫情期間也有為他們施打疫苗,但影片中也有提到,他們不可能為了自首去放棄賺錢的機會。想問有沒有更實際的辦法,可以幫助到他們?謝謝。

詹淳皓:我之前有跟法官在前面準備的時候,就提出一個問題,我覺得我們拍片的有點不負責任,我們好像丟了很多社會問題出來,我們看到這麼多的社會問題,發現大家都有困難,不管是中介、移工或家屬,大家都很困難。提出這些社會問題,說是希望大家來關注,然後思考要怎麼解決,但其實老實說,我沒有答案。當你瞭解越深,你會發現真的大家都很困難。我覺得這只是一個起點,有機會可以一步一步從這個故事,讓在座的各位對這些事情有個初步的概念和輪廓,然後有機會慢慢瞭解,去改善他們的就業環境,然後改善他們。

 

剛才這位觀眾朋友講到,為什麼移工想要逃跑?理由其實很簡單,就是錢太少。如果你是一個正常的工作環境、正常的薪資,大家就不一定會逃跑。所以這個要怎麼樣從制度面開始慢慢改進?我覺得其實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因為今天編劇有在現場,編劇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其實一開始是 2006 年的背景,可是我們在拍攝的時候,改到了 2016 年,就是現在大家在劇中看到的年份,其實這十年間的變化是很巨大的。原來故事寫的那個 2006 年的時候,台灣對移工的待遇更加不好、更加嚴峻,可是其實這十年間,我們的政府、我們的社會做了非常大的改進。那時候,我們一直在猶豫,到底是要拍更早以前的版本、還是要拍近期的版本,最後我們選擇卡在一個疫情前的時間。因為也許我們去拍更早以前的版本,大家看的時候就說現在不是這樣了,現在的勞工哪有那麼辛苦?所以其實是我們的社會有做了改善,但當然還是不夠,希望我們有辦法在社會制度上的發展再更前進。

 

廖士涵:我補充一下,我剛剛有講,我們田調時候認識一個越南的新住民,她帶我們認識很多移工,也提供很多她接觸的個案。我聽到她的一些很感慨的地方,就是說她所幫助的這些不管是外籍配偶或外籍移工,她覺得為什麼他們要逃跑,可能其實他們對法律的常識或支持都很缺乏,他們因為不知道、懼怕、不瞭解,然後就跑了。所以她常常需要幫助這些同胞們知道下次可以怎麼處理,她會帶著他們跑法院、去跟警察單位或地檢署接洽,她會常常做這些事情。

 

像我們在 1-2 集看到的,一開始的泰國移工,他為什麼不敢去醫院?雖然他還真的有一個好的雇主,帶著他去找醫生。但實際上在台灣,一定有好的雇主,也有不好的雇主,比如像我們聽到越南新住民的分享,她說雇主大概十個有八個都很壞,但是我們從雇主的嘴巴聽到,其實移工大概也是十個都有七、八個好像在想一些有的沒的,想著怎麼賺錢。每個人都各有各的立場,但實際上誰對誰錯?我們不是當事者,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做這個決定、做這個選擇,移工為什麼要逃跑?雇主就會覺得,我明明對你很好,為什麼你不知足,不知感恩,然後還要跑了?所以我們在戲劇裡頭,提供了很多類似這樣的對話。

我們並沒有用一個很艱澀的社會議題去包裝,我們希望讓觀眾跟著角色們的歷程去理解,其實還是有很多東西,一直存在於我們社會的各個角落,需要更進一步去理解,更進一步去改善或解決的。

余欣璇:我自己除了(看)兩位導演的《化外之醫》影集,導演提前也問了我許多問題,我也因此趁這個機會看了兩部有關移工朋友的紀錄片:《九槍》、《有時Mama,有時Mimi》。

 

《九槍》是蔡崇隆導演執導的一部紀錄片,主要關於有一個移工,在新竹的河邊被舉報偷竊,一個年輕員警趕到現場,這當中有很多的誤解、緊急、不知所措,然後很大的悲劇就發生了。九槍的意思就是,年輕員警朝這個移工開了九槍,一個生命就這樣逝去。發生這樣遺憾的事情,透過影片跟畫面帶給觀眾們很大的感觸和震撼。因為《九槍》這個紀錄片,後續導演也同意拿這個影片去做一些教育服務。我有聽蔡導的一些訪談,導演的意思是,他不是希望去造成社會的對立,因為這個片子提出來,他也很怕會不會變成台灣員警/台灣執法面/台灣民眾社會 VS. 移工/非法移工,導演不是想要塑造這種對立面。因為在紀錄片裡面,導演把警察的密錄器畫面放進去,透過這樣子的紀錄片告訴大家,有這樣的悲劇和遺憾發生之後,我們可以做些什麼?蔡崇隆導演把這部紀錄片作為教育服務使用,我覺得,至少每個人在教育或是在教育層次上面,要有文化的包容性。我們台灣有很多的公約,但是這些公約怎麼落實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消除一些歧視,對婦女消除歧視,對兒少注重保護。

 

還有一個紀錄片《有時Mama,有時Mimi》,拍攝黑戶寶寶在關愛之家是怎麼樣受照顧的。影片的真實跟震撼很大,如同兩位導演講的,有些移工沒有辦法照顧孩子,所以就把小孩放在門口,希望關愛之家去照顧,片中有很多關愛之家帶著這些移工第二代去打疫苗的狀況。我覺得,所有這些問題跟這些反思,如果能透過這些畫面,像導演一樣點出問題之後,在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植下平等和權利的種子,尊重人的種子,我覺得這個是影片可以努力做到的。當然,各行各業每一塊都有可以努力的地方。謝謝。

主持人:後面還有觀眾有問題,請幫忙遞一下麥克風。

 

觀眾B:今天看的電影我個人深感震撼。我是一位在司法界服務超過四十年的法律人,我對兩位導演有一點建議。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這一甲子,整個社會潮流的發展,顯學是社會學,也就是說你們今天拍的這部片,雖然是有寫實的社會角度去拍攝,其實法律的生命力是在社會學裡面的。如果能夠法律跟社會結合,我們台灣的社會應該會更文明、更發展。

法律有兩個功能,一個是比較消極性的定分止爭,今天的這個金馬司法影展,司法比較是定分止爭,其實法律還有一個積極的功能,就是興功懼暴。

 

今天的社會寫實的電影,牽涉層面是三百六十行的,你們把問題挖掘出來,但是我覺得如果這一部影片能夠進入跨部會的領域,司法院、衛福部、行政院——掌管政策的,我們這裡面的問題,有很多需要形成社會的政策,經過法律的體制,再去讓我們國家的法律跟我們的司法更健全。所以我祝福兩位導演,如果有下一季的話,再把它的層面再深入,更寬廣地打進社會的深層,讓它的生命力展現出來了以後,那麼法律的積極功能,它也會慢慢地展現出來。很多部會面臨這個問題的時候,怎麼去解決、怎麼更精緻化,讓我們國家社會的法律體制更有生命力,這個是我想說的,兩位導演,今天你們有歷史的使命在身上,我們除了給你們按讃以外,同時也對這部電影的後續有很深層的期許。謝謝。

 

主持人:謝謝這位觀眾的分享。

 

廖士涵:我快速地回應。其實我們今天看到的是 1-2 集,我們總共有十一集,剛剛這位觀眾朋友提到的,其實我們在後面集數都會有,關於法律的部分,所謂的情理法、法理情到底誰先誰後,這件事情我們其實都有劇情的安排。所以上映的時候,再請大家繼續追下去,謝謝。

 

主持人:我們待會請兩位導演留步,在外面的背板,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歡迎大家再來後面跟導演還有法官交流。最後的時間,想要請問法官或導演,有沒有什麼想要再跟觀眾說的?

 

余欣璇:謝謝兩位導演帶給我們這麼精彩的影片,也如同學長講的,法律的一面絕對是要好好跟社會去做支持的,也很希望大家以後都在心中種下一顆尊重的種子,每個移工朋友來台灣打拼他們的台灣夢,其實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尊重他們,有好的勞動力、好的勞動條件,才能夠把台灣打造成一個更美好的社會。謝謝。

 

主持人:謝謝。其實這部片《化外之醫》,還有巡迴到台中跟高雄,如果覺得今天非常精彩的話,也可以推薦給在台中跟高雄的朋友。11 月 30 日在台中有一場,導演會親自出席映後,高雄是在 12 月 1 日,廖士涵導演也會出席。謝謝大家。《化外之醫》總共有十一集,預計明年的第一季在公視跟大家見面,可以把後面的劇情全部補完。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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