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疌

編輯／謝佳錦

攝影／康志豪

「賣內褲，沒違法，錯在哪？」

「許澄不缺錢，她為什麼要賣內褲？」

「Rachel為了買球鞋，為什麼年輕人的物欲這麼強？」

三層設問，回應諸多「原味內褲」道德枷鎖，導演葉鈺瀛以少女心事為線、販售內褲為引，輕盈編排人文關懷的針腳，希望織出一件不沉重、足夠暖的溫馨小品。《寄了一整個春天》故事設定在疫情期間的香港，口罩阻隔了交流，也遮掩了許澄的自卑——她口吃，經常說不出話，但在網路上，通過文字，她能與夢中男神無礙溝通——包括交易內褲。

原味的內褲，正港的孤獨

我們都是有口難言的人。葉鈺瀛導演回憶，劇本撰寫於2019年，那時候，不少港人彷彿也罹患語言障礙，思緒萬千、無法傾吐。恰逢編劇施玲玲薦書《金閣寺》，口吃的小和尚，激發導演創作靈感。大家都體會過，近似失語，如鯁在喉、難以啟齒的表達窘境。愈心急、愈嘴拙，這是本片的情感共鳴基礎。

2020年拿到「首部劇情電影計劃」，葉鈺瀛與監製陳果討論，希望製作一部輕鬆的電影，不必鑽研口吃成因及療法，但要讓觀眾看過之後，對於口吃人士多些耐心。編劇與導演改寫劇本，刪去沉重和悲慘橋段，將女主角設定為高中生、中產背景，不缺錢、但缺愛，家中唯一的說話對象，是一隻小烏龜。父母常年出差，所以她有時間與空間經營自己的內褲生意。

為更了解二手內褲市場，葉鈺瀛在Instagram私訊賣家能否受訪，但無一回覆。田調要繼續，她建立帳號，探查販賣和寄送內褲的流程，也嘗試購入兩條（沒打開，直接扔了）。而後發現，賣家為防Instagram被禁，開設備用Telegram群組，葉鈺瀛以買家身分加入，潛水觀察雙方互動。「大家平常很安靜，但只要賣家發言，拍一張自己的腳、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大家就會回覆，噓寒問暖、安慰關心。聊天內容很家常，沒有太鹹濕的東西。」葉鈺瀛形容，賣家就像愛豆（偶像），一呼百應，但區別在於，她們不會和粉絲見面。

香港大都市，車水馬龍、步調飛速，原子化的個體渴望愛與溫暖，現實裡得不到，只能上網下單。但另一面，日常生活裡，仍存在各式點頭之交的小人物——快遞員、樓下保全、公車司機，《寄了一整個春天》特別設定「663」這個角色，四處奔波送速遞，只有代號沒有名字，他也是寂寞的人，卻在許澄慌亂無措時候，多次伸出援手。

談及許澄為何對663產生信任，葉鈺瀛分享了一個小細節。當時在試鏡，Shin（張毓軒）的表演狀態不對，導演強調，許澄是未成年少女，怎能用flirting（調情）的方式對待她？Shin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是這個笑！我覺得我可以把祕密都告訴他！這個人一定不會害我！」葉鈺瀛站在許澄視角，覺得Shin的酒窩與笑容極具親和力，663一笑，許澄內心的銅墻鐵壁都融化了。

少女的演繹，叛逆的春天

如何把握「學生妹賣內褲」的界限，清純但不色情、可愛但不淫慾，葉鈺瀛和團隊嘗試多種解法。例如，Marf（邱彥筒，飾許澄）的造型看起來是一位樸實高中生，穿著運動內衣和過膝長裙。可是「也不能太乖，因為她有口吃，如果個性太安靜，就很難寫出戲劇性。」

但實際面對拍攝，葉鈺瀛仍有過不去的坎：「我很掙扎，內褲的特寫要不要拍。害怕別人覺得很噁心很變態。」監製陳果建議，不要怕被罵，先拍！「到了後期剪接，我發現特寫真的很重要，幸好有拍。」葉鈺瀛感謝陳果的幫助，帶來安心與信心。

因題材特殊，劇組在選角宣傳說這是一樁「次文化生意」，但實際來試鏡，才發現要表演脫內褲！一些人婉拒，一些人不合適，劇組兩個多月casting上百位女生，最終尋得Marf和Sheena（陳書昕，飾Rachel）。

為了熟悉口吃狀態，葉鈺瀛帶領Marf和Sheena觀看紀錄片，與口吃人士互動，跟言語治療師見面。此外，因製作預算有限、拍攝時間較短，導演和演員提前圍讀劇本，細緻拆解每場戲的內容和情感。其中一些小動作，吵架與肢體衝突，則由Marf和Sheena自由發揮。

至於片名，為何要從申請計劃的《風景線》，改為《寄了一整個春天》？葉鈺瀛笑說，最初命名，只覺得最後一鏡——內褲漫天飛舞的場面，是一道風景線。但後來覺得太隱晦，別人不易理解，與劇組成員腦力激盪，才得出如今的片名。「春天」既是具體時間，許澄賣了一學期的內褲，也隱喻春心萌動和情竇初開，更含有四季生長的意象與韻味。紛紛擾擾的少女心事，都寄放在這片春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