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金馬影展|擁抱我們的傷逝——《有些夜晚我想散步》導演、演員專訪
2024-11-19

文/黃瀚生
編輯/謝佳錦
攝影/古佳立

 

32歲的彼得森瓦加斯(Petersen VARGAS)是菲律賓現今熾熱且多產的新銳導演,不僅近三年連續為國內電影公司Star Cinema拍攝明星主演的賣座商業類型片,也同時創作個人化且情感豐沛的獨立電影《有些夜晚我想散步》,一個關於尋找「家人」與「家」、哀傷而動人的送葬故事。

 

《有些夜晚我想散步》映後QA 《有些夜晚我想散步》映後QA 《有些夜晚我想散步》映後QA.jpg

邂逅馬尼拉街頭的男孩,尋覓一種友誼的群像

電影啟發自導演年輕時的生命經驗,故事最初的構想即是,關於馬尼拉的街頭,那些夜裡萍水相逢的男孩,一種短暫的兄弟情感。導演說,這一段段「陌異而短暫的露水情誼」始終留在他心底,也深深形塑了他的酷兒認同。

 

籌拍期間碰上疫情,因此無法實體面試演員,原訂找真正的性工作青年參演的想法也告吹。拍攝團隊在半年內透過數百個線上會議進行選角,尋覓這幫男孩來呈現「友誼的群像」。其中,飾演翹家少年贊恩的歌手米蓋爾奧隆(Miguel ODRON)其實出生於美國,本片是他首度參演電影,他初回馬尼拉居住時的外來者經歷,讓同樣並非出生菲律賓首都的導演感到共鳴。

 

導演笑稱,他會請演員拍攝Tik Tok最新流行的「袒胸賣色」短影片,以幫助眾人融入角色的生活。至於片中數場主角間的親密戲,米蓋爾表示,他跟稍微資深的演員Jomari Angeles會事前建立親暱感、確認彼此的身體界線,並先跟導演排練好肢體動作。這些準備讓拍攝過程變得容易,演員們也更能專注在鏡頭前展現角色內在的情感波折。

跨國合製的獨立電影,在動盪中找到團結的力量

本片歷時六年籌備,導演跟製片期待劇本能與時俱進、不過時。最初在2018年,菲律賓時任總統杜特蒂授權警察「法外處決」掃毒,這波濫權駭聞也殃及未成年人口,讓導演想要訴說這些年輕人的故事。許多關於杜特蒂「法外處決」的討論或影視作品,經常著重描繪「發生了什麼」,導演直言他無意重複這類作法,並希望本片能強調「精神與情感層面」及「失去親近的人」究竟是什麼感受。

 

然而,2022年總統大選後,獨裁者後代小馬可仕高票當選,促使導演將構思五年的劇本幾乎砍掉重寫,以便反映當下正發生的事。這六年間,導演參加了東南亞劇本工作坊(SEAFIC)等多個國際工作坊,他意識到,東南亞各國近年集體經歷程度不一的政治動盪,於是,希望能以「更普世的語言」去貼近描繪「當代社會的不公不義」,並嘗試在「故事中找到團結的力量」。

 

談及首次參與跨國合製的經驗,導演對本片的新加坡攝影師Russell Morton跟剪接師許瑞峰盡是美言,尤其兩位皆有導演經驗,讓合作跟溝通格外順利。雖然Russell並非「技術控」的攝影師,但兩人在拍攝前期針對劇本討論每場戲的情感回饋,反而更符合導演「直覺」的工作方式;許瑞峰拍非傳統敘事電影的實驗美學思維,也令本片相對直觀、線性發展的故事增添異色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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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鏡到底的漫漫長夢,篝火旁擁抱共同的悲傷

作為一部由城市移動到鄉下的公路電影,在視覺調性和影片結構上,導演希望隨著主角離開城市,電影逐漸從前段街頭空間「即時、充滿肢體」的寫實動作戲,過渡到非寫實且「幻夢般」的另類時空。而本片尾段近20分鐘,讓觀眾難以忘懷的超長鏡頭,其實是出於非常務實的預算考量,因為劇組僅有一天時間拍攝劇本第三幕。

 

導演強調最後篝火場景施放的煙火非常重要,因為「火焰」的視覺母題貫穿電影,是不可或缺的影像元素,預算卻只夠放兩次煙火。於是,團隊預先進行兩天的場地勘查與路線排練,並在全片拍攝最後一天,用兩次拍攝完成這顆魔幻長鏡頭。預算限制之外,長鏡頭也啟發自中國導演畢贛的《路邊野餐》,這個處理方式誤打誤撞成了導演「最愛的創意決策」。

 

米蓋爾分享,拍攝時演員的情緒感受非常逼真,彷彿有「靈魂出竅」般入戲的神秘體驗,導演也被現場氣氛感動到淚眼汪汪。電影的最後一幕,原本打算收在鏡頭拉遠的時刻,在第二次拍攝時,演員當下即興發揮,圍成一圈擁抱和哭泣。導演見狀,當下激動地對著呼叫器指揮攝影師:「拉近!拉近!」

 

結尾處男孩們哭擁的特寫鏡頭,彷彿容納了菲律賓人近年經歷的集體哀悼。所有的傷痛與逝去,觀眾能在此刻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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