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金馬影展 │用詩的語言,速寫人與空間:《書店裡的影像詩:第三季》導演侯季然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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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7 |
文/翁皓怡
編輯/謝佳錦
攝影/康志豪
時隔八年,侯季然再次帶著攝影機,走進台灣城市、街巷中,探尋獨立書店店家,搜拾這些空間中的「詩意」,完成《書店裡的影像詩:第三季》。從2014年與夢田文創合作起,主創團隊便有一系列台灣獨立書店清單,以每季40間書店方式做紀錄。2016年拍完第二季後,侯季然覺得可以再等久一點,「因為記錄獨立書店對我來說,也是在記錄整個當代社會的精神樣貌」。而八年的時間,台灣社會、獨立書業確實經歷許多轉變,「今年(2024)年初,再次收到夢田邀約後,我便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
開書店作爲實踐生活的方式
侯季然表示,雖然自己不是真的深入產業,而更透過旁觀、聽產業中朋友分享而了解獨立書業景況,但也明確發現八年最大的轉變之一,便是2015年文化部再推動實體書店發展補助,政府資源的挹注,讓獨立書店現在的風貌與十年前有很大的不同,經營者有更大的餘裕去做不同於傳統賣書的嘗試。「現在開書店不只是開書店,那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十年前記錄時還能感受到書店承載著推廣知識的焦慮,但現在的書店更能拋開這層包袱了,經營者更將書店視為自己的品牌,一種自己實踐生活的方式」。
也因此,在這麼多的獨立書店中,選擇拍什麼、怎麼拍時,侯季然更關注這樣的「生活方式」是否夠有「個性」。比如片中的「佛化人生」書店販售身心靈相關書籍,透過書店客群、老闆的性格,反映出這世代人們的需求與嚮往。「我在2017年時曾去佛化人生書店買過書,當時就覺得這間店太特別了,它的選書和背後知識領域與我們認知的書店都很不一樣,它也不會出現在大家的獨立書店清單裡,那時我就決定一定要把它拍下來」。比起已有許多媒體報導的書店營運方針、商業模式等題,侯季然更希望拍出書店的「個性」,它關乎:這些人與書店空間的連結為何,為什麼他們的人生階段至此要開書店,他們期望透過書店怎麼過生活,而這些書店連結起的社群樣貌又為何。
半天拍攝,五分鐘呈現:一種影像速寫
談及實際執行,侯季然分享,在聯繫確認書店拍攝意願後,他主要會有兩次拜訪。第一次不帶攝影機,他會自己感受書店,與老闆、經營者接觸、聊天,討論拍攝想訪問的內容,以及實際拍攝的相關安排;第二次拜訪就是實際拍攝,「我們一天要拍兩間書店,所以觀眾在影片中看到的畫面,都是半天內拍出來的,對我來說,這是一種『速寫』,我要在短短的時間內,描繪出我心中一間書店的樣貌」。也因此,即便每一集/每一間書店最終成片的時長只有五分鐘左右,仍能看到高度的「作者性」,亦即,侯季然不意在「客觀」記錄,或講一個大論述,而更以自己與書店接觸的靈光、片刻為基,呈現一個切片。「這也是為什麼到了第三季我們仍堅持極短的篇幅,用一個輕量體去承載我對書店最新鮮的第一印象,就像要把會謝的花朵製成香水一樣,這是一種瞬間性的萃取和保存」。
當然,既然是具現場性的「速寫」,就會有超出拍攝計畫的靈光產生。侯季然分享他第一次拜訪作為片頭第一間書店的「早市裡的書店」——貿易風書旅時是下午,根本沒有「早市」,拍攝當天一早才發現原來書店外有如此迷人的早市生態,於是他才拍下許多書店裡裡外外空間關係的鏡頭。也是那時他才發現店裡的鳳梨來自早市攤販,發現了書店老闆與鳳梨攤老闆的交情。「速寫」有著變動、動態的靈光,也因此這些「當下」的即興,亦是侯季然紀錄的有機處。
詩意是一種想像
每間書店有其個性,因此侯季然在呈現時也有截然不同的影像語言與視角。有些書店片段僅以一、兩顆長鏡頭遠景呈現;有些以書店老闆的人物訪談為主;有些則有澎湃的配樂與呈現書本質地的大特寫鏡頭。「我總是在剪接台上掙扎很久,決定是否留白,最後會直覺地以我跟這間書店接觸時最觸動我的感覺為依據,來決定呈現手法,我想提供一個別人不一定看得見的視角」。
侯季然也提及,片名中的「詩」即是自己對電影的理解,「電影美學的本質就是聲音與影像的結合,藉由這層組合關係,我們創造出第三種想法,提煉出你在現場可能看不到的另一層『寫實』」。而短、濃縮、精煉的詩的語言,也提供觀眾想像的空間,敞開更多可能性,「這些影像更像提供一種視角,留下的餘韻與空白則邀請觀眾親自走進書店」,侯季然笑言。
如果說,讀詩最有趣的地方是在詩行與詩行間找連結,在空白與空白間讓想像馳騁,那麼《書店裡的影像詩:第三季》侯季然便是用影像速寫,在空間中找到人與書、影像與詩、人與人的連結,然後在那些速寫的筆觸毛邊與餘白處,給予觀眾感受和想像的空間。